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外星老皇姑 作者:半袖妖妖 伪姑侄 大明王朝的历史上记载了一位长公主, 扶持幼帝皇侄儿终身未嫁,后人称之为老皇姑。 其实作为外星人来说, 一百年也只是她的青春期而已。 所以她遵守承诺,守护小皇帝成长,这十多年并不算什么。 只是,这家伙长大以后,不好好当他的皇帝也就罢了,还想把爪子伸向她……的尾巴。 那怎么行?她还要回家哩! 小皇帝:养姑姑爱姑姑疼姑姑,只等长大立即走向人生巅峰!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楔子   昔日有多么的恩爱,此刻就有多么的可笑。   冷宫内,王皇后低头看着一身凤袍怔怔出神,她才刚刚三十岁,忽然才想起被打入冷宫的这么一天,也刚好是她的生辰之日。   连一个小小的才人都能讥笑她   圣武皇帝拥着美人的模样,始终浮现在眼前。   原来,从她入宫开始,这就是一场阴谋诡计,对她的一见钟情,对她许以后位,迎娶她入宫,安抚群臣,削弱她王家势力,甚至她之前不能有孕的病症,通通都是他的作为。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平王家,若不是她无意间少喝了两天汤药,继而有孕,也不会察觉。紫剑说此事可疑,她还不相信,结果呢……呵呵。   王家密谋造反?   皇后无德害他皇家子嗣?   打入冷宫等待发落?   她一手在小腹上面轻轻摩挲,腹中孩子才两个月大,不得不说皇帝好快的速度,恐怕现在父兄已经在大牢里面了吧。   紫剑去而复返,房门咣当一声推开了。   他气息难稳,白着脸扑腾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她微微抬眸,眼底再无一丝光彩:“怎么了?”   他抖着双唇,半晌才道:“三尺白绫,一盏毒酒,皇后啊!”   语毕,紫剑霍然起身抽出腰间长剑:“皇后跟着我,我们冲出去!”   一双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随即被她抹去:“真好,他连他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真好啊!”   紫剑也是落泪:“紫剑拼了命也不许他们过来!”   他的脸不若少年时候稚嫩,可在这个时候,她的身边,也只有他始终待她如初。   王皇后忽然就笑了:“傻瓜,不就是让我死么?死就好了。”   他站在她的身边,愕然地看着她,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他以为我死了我们王家没了,他的江山就能保住么?呵呵呵笑死个人啊!”   笑意隐去,她拿出帕子一点点将眼泪擦干:“紫剑,将我的手札拿过来。”   她每天都有记录的习惯,就放在她的梳妆台上,紫剑快步取回交在她的手上,王皇后咬破指尖最后记录了这么一日,飞快写下未了之事。   血迹很快就干了,她的指尖始终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拿好手札,她拉着紫剑起身,这就往冷宫的地下室走去。   紫剑这才想起,皇后进宫的那一天,她就带了一副密封的棺椁,当时少女笑靥如花,还曾在年轻的皇帝面前笑颜,倘若以后恩爱不在,有了他心,她就在这棺椁当中了却自己……   他惊恐十分:“娘娘……”   王皇后拧开开关,密室当中一具棺椁就在地中央架着,她扑到棺前,思及过往,心酸难忍:   “开棺!”   “娘娘!”   “开棺!”   紫剑这才扯开封条,用长剑别开钉子,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棺盖,他以为就是一具普通的棺椁,谁知,一入目,简直难以置信。   里面竟然躺着一个美貌少女。   她闭着双眼身着薄纱,腰间还盘着似……尾巴的东西?   这是?   王皇后从颈子上面扯下个链子来,上面一水滴形状的晶片隐隐发光,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看着她用手指按在了少女的额头上面,紧接着,那晶片竟然隐入了少女的身体,他瞪大了双眼,不消片刻,少女睁开了双眸。   “小宁!”王皇后嘤地哭了,扑到她身上就像个孩子:“我是妙语,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妙语?”被她称作小宁的少女坐在棺内,眼底有片刻的迷茫:“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不是,”王皇后拿出手札来塞到她的怀里:“你这一觉睡了二十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现在有人想要杀我和我肚子里面的孩子,我不想死也不甘心,你帮我,你帮我回到成亲之前……”   “成亲之前?”少女目光纯净:“可是妙语你要知道命运是不可忤逆的,即使重来一回,你还是会重蹈覆辙的呀。”   王皇后摇头:“你把我的手札带回去……”   少女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不能答应你,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即使你躲开那一劫难,也会有别的劫难,还要受一次苦。”   说着她的尾巴已经托起了那本手札,就要递送回来。   王皇后深呼了一口气,生平第一次觉得记忆是如此的清晰:“嘉庆十五年,新皇永琰诞子,小宁你说你将重要的东西丢在了孩子的身边,对么?”   少女一脸好奇:“对呀,现在距离那时还有多长时间啊?”   王皇后退后一步,却是摇头:“永琰就在我的肚子里,小宁若不救我,世间再无嘉庆。”   少女垂眸,她肌肤胜雪,眉间隐隐有一点发红。可有可无的年现,假若她穿行过去,可能会迷失在时间的隧道里……   见她没有言语,那举托着手札的尾巴也没有动弹的意思,王皇后更是急道:“小宁初来乍到,是我救了你,当时你可是应承了我三件事情,我也答应你要在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守护你,可还记得?”   少女点头:“我记得。”   外面已经有了嘈杂之声,紫剑连忙起身去拦,时间不多了,王皇后飞快说道:“第一件,小宁当重回十五年前,将手札送去王家后花园我的手上。第二件,倘若我又入宫,必当产子永琰,如有不测,你必要辅佐左右,陪伴他成人,待他产子以后找到东西可自行离去。第三件,重来一回已别无所求,这件就送与我儿永琰,可好?”   第一件和第三件她明白,可是辅佐?扶着?她眼底一片迷茫:“我为什么要扶着他?他不会走路吗?”   她是卡坦罗星球上面的一个普通姑娘,一百年也只是她的青春期而已,她在时空当中穿行,当时她的蛋就随机落在了王家的后花园,然后遇见了妙语,对她伸出了手,还说要和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吃了小姑娘给她的酥饼,好好吃。   然后作为回报,穿行时空去了妙语的未来,结果正掉在嘉庆十五年时的皇宫,她没看见妙语,却遇着宫内一女人生孩子,那女人和她长得很像,一时好奇就站了旁边看。   谁想到她没有通过系统下蛋,直接就生出了个皱皱巴巴可怕的孩子,吓得她掉落了回星球的地图芯片,咻地就回来了……   她自出生就是一个蛋,到现在也才刚刚到了青稚期,后来这个蛋更是变成了她的窝,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她不懂得人类那些丰富的情感,可说实话,这个睡醒一觉就长这么高的妙语,这个人脸上的复杂情绪,光只看着就很奇怪,还说她有点听不懂的话。   来不及细细解释了,王皇后只是再三的确定:“答应我,好吗?”   少女定定看着王皇后,想起她掉落王家后花园的时候,妙语也才七岁,她敲破了她的蛋壳,在上面好奇地看着她,手脚都在她的蛋上面扒着……好朋友应该互相帮助,妙语给她搭窝的时候经常这么说。   她尾巴一动,伸手将手札拿住了:“好吧,我答应你,你是我的朋友。”   说完她眼底幽幽闪过极快的程序计算,人就咻地一下凭空消失了。   紫剑拦也拦不住,外面的人已经闯了进来,王皇后只淡淡瞥了一眼,前面三个小太监手里各自捧着的是白绫毒酒以及罪名状。   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表情娇羞得好似少女。   紫剑被几个人押着跪立一旁,嘶叫不已,王皇后看着他目光温柔:“此生,我对不起父兄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你,若能重来一回,必当一一报过,而那些负我的人,害我的人,一个一个的,也势必——”   她的目光就落在那三尺白绫上面:“呵呵……”   ☆、第二章   第一章   少女坐在水晶棺内,她身后的尾巴就搭在肩膀上面,不时拍打两下,因为是才被休眠模式叫醒,她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王家的后花园里面,按照王妙语的要求将她的手札交给了十五岁的她,之后妙语帮她重新制了水晶棺,亮晶晶的她很喜欢,就躺进去休眠了。   眨着眼睛,面前的还是妙语。   她一身的白,脸色也很白,看模样和上一次叫醒她时候没有什么分别,就是……她的目光落在妙语的衣衫上面,都是白色的,就连她发髻上面的花儿也是白色的……   王皇后靠近了些,伸手抱住了她:“小宁,见到你真高兴,还记得我吗?”   少女点头:“妙语,你又长这么大了。”   王皇后眼底湿润,放开她以后,回头笑道:“永琰,快过来。”   她的耳中敏锐地捕捉到永琰这两个字,顿时抬眸,只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一张俊俏的小脸就映入了眼底,那就是永琰,七岁的永琰,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他长得十分漂亮,和妙语小时候很像,只是微胖了一些。   眼睛黑黑的像她爱吃的葡萄,皮肤白白的像她爱吃的奶油,身材胖乎乎的一眼看去像她喜欢的瓷娃娃……她竟是欢喜,舔了唇摇着尾巴对他笑了下,然后,然后这个孩子抱紧了王皇后的大腿就——哭了。   两指支在额前,长宁从小憩当中醒了过来。   原来是个梦。   珠帘前面,嘉庆小皇帝坐在那张大大的龙椅上面,群臣还在递送奏章,她一指点在眉心,勉强忍住想要摇一下尾巴的念头,呵呵,原来辅佐是这个意思,天天陪着小皇帝玩……   她一身锦衣,尾巴就从腰带下穿出来盘在腰间动也不动,若不注意,看起来就像是毛茸茸的饰物一样,为了掩饰,红英还特意给她戴了类似的饰物在头上,交相辉映,衬着她这张无害的脸,特别纯真。   王皇后始终没能逃过宿命的安排,她完成了前一世的所有愿望,保住了王家保住了孩子,而圣武皇帝也没逃过她的掌心,早早的去了,永琰年仅七岁就提前登基,年号嘉庆。   她过世前,对长宁说是送她的礼物。   还将她的名字从小宁,正式起了长宁,希望她能一直一直长长久久的安宁,当时还没意识到妙语这个她唯一的朋友,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她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还设法给了她一个长公主的身份,然后平静地走了,毫无征兆。   很显然,王皇后做了很缜密的安排,但是也难免有疏忽,就是忘记告诉她,怎么才能和这小家伙和平共处,她离去的那天,永琰就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妖女,并且再没给过她好脸色。她有王家撑腰,又是圣武皇帝的‘幼妹’,手握重权,每日就在珠帘后面——玩。   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她忽然发现,每一天都十分的有趣。   以前休眠的时候,她都是纯粹的休眠,从未做过梦,可是你看,她这才刚刚打了个盹,竟然做梦了,回想着梦中第一次见到永琰时候,他看见她的尾巴受到的惊吓,长宁伸指挑开珠帘两三,对听见声响偏脸的永琰讨好的笑笑,如果不是下面有那么多的大臣在,估计尾巴已经摇晃飞了。   可惜小家伙怒目以对,她一松手,珠帘啪地落了一起晃动起来。   她的容貌数十年几乎没有变过,王皇后特意嘱咐了,让她尽量少与别人接触,她也没想和别人接触,正是百般无聊地数着珠帘上面的珠子数,忽听有人宣见。   原来是殿试过后,新科状元郎觐见。   她用光能搜索了一下,发现上面出现最多的是驸马的字眼。   驸马?为什么叫状元郎驸马?人类的世界果然无法理解。   于是,当下面的人请示的时候,她一本正经地开口赐封了……驸马……了了了了。   红英咳了一声差点呛到,紫剑知道她不懂这些,只在她耳边提醒了她:“驸马都尉,公主的夫婿,国婿……嗯公主不是看上他了吧?”   看上他?   看上他干什么?   她低眸飞快又搜索了一下百科全书,也没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新科状元郎,出身寒门,他姓沈名清沐,模样清俊身形倾长……四位辅佐大臣都揣摩着长宁的心思,原本是正犹豫着,谁知他自己却是先一步跪了下来。   “谢谢公主厚爱,”沈清沐的声音也像他的名字那样,十分润泽:“可惜清沐已有未婚妻了,不敢妄受。”   不亢不卑。   小皇帝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毫不掩饰地投了过来,长宁隔着珠帘无辜地看着永琰,察觉到自己说的话可能不大妥当,这就嗯了一声,声音不高也不低。   嗯是什么意思?   群臣无声,谁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有小皇帝永琰奶声奶气地开口了:“状元郎不必介怀,姑姑这是玩笑话。”   长宁没有再开口。   妙语告诉过她,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就不用开口,费心解释永远没有他自己揣摩有用,她每隔几天就要和小皇帝一起对着辅政大臣商议国家大事,通常都是淡淡看着他们,其实她一直在发呆,等她醒悟过来时候,所有的事情已经在他们的争议下解决了。   偶尔有不能裁决的时候,她就嗯的一声,拉长了说,飞快在系统当中搜索到相同案例,然后轻描淡写地照搬,总叫他们拍案称奇,久而久之,这长宁公主的政治头脑就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小心地避开她不容触碰的尾巴,红英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盘糯米软糕来,长宁在珠帘的缝隙当中看见,那个男人还直直地跪着,她拿起一块咬了口,有点口齿不清了:“起来吧。”   群臣更惊,听这公主的声音,竟似混着哭音呢,难到就这么喜欢吗?   永琰的小脖子已经扭过来个诡异的角度了,长宁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通常都是装聋作哑,她也饿了不想再听政了,随即对身后的人做了个可以走了的手势,才又拈过一块糕点,紫剑推着她这就悄悄地离开了,没错,是推着她。   长宁作为一个‘蛋生’的卡坦罗星人,很不习惯穿鞋。   她们那里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水晶,没有风没有雨没有雪也没有任何的气候,人们大多并无悲喜,也不喜交谈,从出生成长□□然后系统生蛋,她们还都是光着脚,甩着尾巴走路的……   平常时候她都坐在木制轮椅上面,红英给她双膝上面盖好长长的薄毯,至今还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站起来时候的模样,尽管她没有解释过,京城无人不知长宁公主自小体弱多病不能行走,当然这些事情她自己并不知道。   他们生怕王家独大,需要的是圣武皇帝一支,长宁也不过是仗着王皇后生前的安排,给了他们一种自己人的错觉,仅此而已。   她的小寝宫与永琰的中书大殿紧紧挨着,只不过不同的是里面的地面都用晶石铺设,冷眼一看亮晶晶的,还到处都是镜子,没办法,长宁就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周边还有用金子搭建的小型玩具城堡。   没看错,是玩具城堡。   即将八岁的永琰殿内都没有一丁点的玩具,但是长宁的寝宫内,除了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之外,到处都是玩具,各种各样的木偶,时常摆弄着玩。   她喜欢和她们一起说话,哦不,其实是她喜欢说话。   她睡了那么的久,其实才发现,人类的世界好好玩,她们表情鲜明,卡坦罗星人每个人都差不多,可在这里,她分明能感受得到,每个人都不一样。   紫剑将她推到门口,她就迫不及待跳了进去,红英在身后端着盘子亦步亦趋,长宁赤脚跑到她那一堆木偶里面挨个拍了拍他们的头。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很听话啊!”   “……”   当然不可能有人回答,她随意坐了下来,开始给这个木偶换衣裳,红英将软糕放了一边去,又拿了别样的小点心有一口没一口地喂着她。殿内并没有别的人,长宁的尾巴来回晃了晃,红英别开脸去,即使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有点不习惯看她那条尾巴,她低头,可目光又忍不住落在那两只莹润的脚上,偷眼看着自己的主子,就算是天天看着天天看着,可也在心里暗自叹着气,这简直就是现实版本的天真狐狸精啊!   长宁偷闲吃了点东西,又兴致勃勃地和那些木偶讲自己编的故事,正是讲到关键时候,房门咣当一声从外摔了开,足以体现来人的气愤。   她的尾巴立即又变成了腰带,双脚也掩藏在了裙底,一个小小的身影这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太傅,也是本家王靖言王大人。   他也是知情人之一。   论辈分,其实他是小皇帝的舅舅,此人与王皇后一奶同胞,是王家的幼子,当年也不过二十有六,他满腹才华,成人时候即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   他模样温润,从来说话都是温言细语,很多京城名贵家的小姐都以他为第一夫婿人选,可惜他早就声明了要尽心辅佐幼帝,并无娶妻的打算,碎了一地的芳心。   至于红英为什么这样说,又什么叫做芳心,为什么要碎一地,长宁是不懂的,在她的眼里,这个人她不喜欢。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走了之,会有什么样的传言?说公主因为求婚被拒愤而离去早朝都顾不上你觉得好么?”小皇帝一脚踢在她的人偶上面:“不懂得的时候不要乱说话,我舅舅是怎么教你的?”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长宁笑。   他好看的眉头皱皱着:“妖女!笑什么你还有心思笑,不许对我笑!”   长宁十分无辜地看着他,如他所言也收起了笑脸:“可我只是饿了,也累了,想回来了。”   永琰一脸厌恶地瞪她,恨恨跺了下脚:“舅舅!”   被他称作的舅舅的那个男人,这才上前,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立即弯下了身子,长宁戒备地盯着他,尾巴上面的绒毛已经全都竖起来了。   王靖言一把掀起了她的裙子,目光触及她的双脚,脸色已经沉得不能再沉。   长宁以为他又念她不穿鞋的事情,谁知道他霍然起身,却是轻描淡写地背过了身去:“自古以来并不是所有的状元郎都是驸马……”   她低头,就说不喜欢他了,一天到晚总说她听不懂的话。   ☆、第三章   第三章   太和大殿前,有九十九个石阶。   朝臣叩拜总会一步一步走上来,然后跪在大殿门口。   而此时,王靖言就站在上面,看着她们两个人。   这也是她讨厌他的一个原因,总有许多的理由教训她,例如现在,非给她穿上了软软的鞋子,叫她头顶花瓶,从石阶下面稳稳地走上来。她的平衡感一向没有问题,走到中间时候长宁回头,身后的小不点头上顶着本书,走得十分艰难。因为刚才他顶撞自己,所以也被罚了。   永琰可不像她这样轻松,相反这孩子双臂展开,十分艰难。   她不得不为他担心,如果书掉下来了,他还必须重头再来,长宁帮他数着脚下的石阶数:“已经十二了,再走快些。”   永琰气息难平,又不敢大声被舅舅听见:“你闭嘴!”   她即刻转身,稳稳向上,只不多一会儿就到了大殿门口,王靖言伸手取下她头顶的花瓶,还伸手整理了下她的裙摆,因为两个人挨得很近,长宁浑身僵硬,尾巴虽然在腰间作死鱼状,但只要他再近一点,保不准就抽他一脸!   还好他动作不大,即刻站直了身体。   她松了口气,没办法,她的尾巴不喜欢被人触碰,尤其是讨厌的人靠近都难以容忍。旁边放着一张椅子,长宁直接坐了上去,一低头刚好能看见下面那个气鼓鼓的小家伙。   她露出了笑容来:“永琰,要稳点哦……诶呀!”   话都没说完,他头顶的书本就已经掉了下去,为了保持平衡,他来回晃了晃,结果一脚没站住竟然滚了下去!   王靖言淡漠地看着这一切,永琰从地上爬起,手掌都擦破了皮,一碰钻心的疼,右脚也崴了下,那本书就在脚边,他坐在地上看着生气一脚踢开了去,长宁还犹在上面喊着:“小心点呀!”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恨恨地看着她,恨不能飞过去将她从上面一脚踢飞。   母后和他说,长宁能让时间倒流,必要时候可以保住他的性命,可他不想保自己的命,他想要母后陪着他。   开始的时候他不相信,可等他哭得不行去求她的时候,她竟然拒绝了。   她说天命不可违,他母亲已经逆天一次了,所以才短命,重来一回会更不堪,分明就是搪塞,他气得想打她,明明就是伤心得要死了,可她竟然一尾巴抽在他的脸上!   说什么也没有用,母后不在了,没有人管他了,就连舅舅也都站在她的一边,每次都因为她受罚,永琰是越想越委屈,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   王靖言依旧站在上面:“永琰,起来!”   他踢着小腿:“我不起!我跟着我母后死了算了!”   王眼神更冷:“堂堂的一国之君,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就是你母后见了能不恼你!”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才七岁的孩子,永琰更是委屈,哭声越发的大了。   长宁思想简单,也站起来劝:“永琰啊,摔倒了也没关系,想哭的话爬起来再哭啊!”   她一本正经,说得其实真的是心里话,可惜这话听在永琰耳里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他抖着手指指着她,一蹦就跳了起来。   这一次出奇地顺利,永琰头顶书本不顾手脚疼痛一溜地稳稳上了最顶。   王靖言立即差人去叫了御医过来给他处理伤口,他站在舅舅的面前,仰着小脸,渴盼他能多看他一眼,可惜人已经转身走了。   长宁也犹豫着要走,刚迈了两步,就听见背后的声音十分哀怨:“都怪你!不然我舅舅今个就带我出宫玩了!”   她脚下发痒,恨不得这就给鞋脱下来,听见他抱怨一时就忘记了痒痒,长宁回头,那小鬼不等她发问对她做了个鬼脸,扯了宫女就跑了。   出宫玩?   长宁再回头,王靖言还没有走远,她跺了下脚,顾不得脚下痒痒飞快跑了起来:“喂喂喂……那个谁……”   男人听见她的声音,随即转身:“公主殿下在叫我?”   长宁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对于讨厌的人从来记不住名字:“嗯嗯,我今天穿鞋了,能不能带我和永琰出宫去玩儿?”   她一脚向前,特意叫他看她的鞋子。   他没忍住笑意:“王靖言。”   她有点迷茫:“什么?”   他强调了一下:“我的名字,记住了。”   长宁这才意识过来,他好像和她说了好几次了,她干笑两声,特意大声道:“我记住了,王靖言!”   王靖言回想起昨日小皇帝的哀求,多少猜到了一点:“好吧,你要保证以后每天都穿鞋,我就带你们出去转一转。”   她退后一步,想改口说不用去玩了,他却已经迈腿走了:“这就叫永琰准备准备,一会儿就走!”   旁边宫女得了指示立即去了,长宁看着这个这个已经走远,想叫住那个那个也已经远去,她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来回蹭了蹭垮下了脸。   王靖言果然没有食言,永琰手心擦了点药,开开心心地换了衣服就跑了来,长宁一想到天天穿鞋实在没有心情,两个人都在皇后前殿的大院里会和,四目相对,她反常地没对他笑,耷拉个脑袋就站在马车的旁边,王靖言已经安排好了宫内事宜,最后才到。   永琰先一步上了马车,见了舅舅的面立即弯起了唇角:“谢谢舅舅……”   他看见一手遮唇,又用不低的声音说道:“不过不带她去不行么?”   王靖言好笑地叫长宁上车,随后在小家伙的脑门上面弹了一指:“是你姑姑想出宫,顺便带的你,你确定不带她了?那现在就散了吧,哪都不用去了!”   永琰立即改口:“刚才是玩笑话,对吧姑姑!”   事实上长宁并未在意他说的什么话,她还在懊悔,闷在车内不想开口,王靖言察觉到她异常的沉默,目光灼灼:“公主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她不高兴,一想到天天穿鞋就高兴不起来,她不高兴的话就浑身不舒服,尾巴都蔫蔫的:“哪都不舒服。”   永琰白了她一眼,很怕因为她不舒服就不出宫了,赶紧对舅舅说道:“就是闷的,出去转一转就好啦。”   王靖言也怀疑是一直在宫中闷的,自从王皇后去了以后,都三个多月了,始终没带她出去过,他就坐在她的对面,仔细看她脸发现她脸色也不大好,犹豫片刻弯腰挪了她这一边坐好。   长宁全身立即就进入到了一个戒备的状态,他好笑地盯着她呛毛的尾巴:“我姐姐将你们嘱托给我,我只会照顾你们,不会伤害你的。”   她不说话,其实人类在她的眼里十分的弱小,她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了解到,原来她一点都不了解的世界,这里的生物连自保的能力都十分有限。   王靖言也知道信任这个东西强求不来,只好坐回了永琰的身边。   因为是私自出宫,他并未带太多的人,只叫几个侍卫远远的跟着,身边只有高手两三,马车到了闹市就走不通了,王靖言怕惊扰百姓,叫了他们两个人下车。   秋日暖阳,照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都各有心思。   很快,永琰和长宁就都被两边的摊贩吸引住了,他们两人穿着打扮都尽显贵气,到谁的摊前,谁都十分卖力,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到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还有各种各样的街边小吃,各个场地不同的大戏台,耍猴儿的,变戏法的,唱大戏的,直叫人目不暇接。   王靖言本来是要带他们到处看看,可王家人寻了来,他再三推辞不开,就在永琰拍着胸脯说能照顾好姑姑时候,到底是跟了去,临走前他说去去就回,叫她们在原地等待。   长宁也听见只言片语,好像是他的婚事。   这件事她知道些原由,原来他是有一门亲事的,两家相安无事,可王皇后临死之前将前世种种都与他说了,当初害她父兄坐牢砍头的,也有那姑娘家一腿,今生她扭转乾坤,却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小心。   他索性退了婚事。   长宁不懂得人类复杂的思想,在她们那里喜欢谁都可以和谁去系统那里申请下蛋下蛋的原由大多是为了要国家补助能源,基本这蛋生出来了,也就没有人管了。   王靖言走了以后,永琰就像脱缰的小野马,长宁哪也不熟,又没有地图芯片,实在不放心让他乱走,可她说了两次,那小鬼怎肯听她的话,非但不听,眼睛一转甚至还想出来了一个馊主意。   他说带她去买小玩偶,她没想答应,可人已经先走了,侍卫立即跟了上去,长宁也只好跟着他走,街上也果然真的有卖小玩偶的,永琰从小大部分时间都被锁在宫墙里面,自然是看什么都新奇。   长宁一直跟着他,真的找到了各种各样的小人偶,她很喜欢,翻来覆去的看,那摊主也是极力推荐,说只需要一两银子,可以给她两个。   她已经知道买东西是需要付银子的了,可惜从来没有人给过她。   不解地看着永琰,小家伙一拍脑门:“我身上也没有,姑姑在这等着,我回去拿给你。”   长宁下意识不想和他分开,就连侍卫们也觉得不妥,可毕竟这小皇帝身份非同小可,公主是大人,做事总有分寸的,眼看着永琰是迈了小腿就跑,都赶紧追了上去。   长宁就站了一边等他。   那小摊贩先还笑脸相对,后来也实在久了些,直说她挡住了别人,她掐着时间发现这么久足够永琰来回跑五个来回了,放下人偶这就离开了去。   没有地图芯片,她记路的能力简直不能再差,人来人往的人潮当中,她来回转着圈,发现看哪里都似乎一个模样。   长宁也不急,就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下去,她还是早朝过后吃的那么一点东西,此时腹中太空早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街边有很多卖小吃的摊贩,她独来独往习惯了,不想多生是非,看也未多看一眼。   直到后面,越走越偏了,她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找个人问问的时候,前面一个□□岁的男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他站在一个案台的后面,正对前面两三个凶汉点头哈腰:“我来给三位大哥盛吧,我姐还要回去擀面。”   或许是他手边那碗里的白白的东西让她产生了好奇心,更或者是她一手护着身后的那个高个姑娘模样讨喜,总之她走了过去。   这让她想起她刚开始在王家,妙语大哥见了她的尾巴可带了好几个人来要捉她,妙语也是这样护着她的……   脚步声让几个人转头,长宁一身锦衣华服,容貌娇美,冷不丁一看就像是个从未涉世的小姑娘,她站了案台的旁边,好奇地指着那碗里白白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几个人都看着她,男孩儿急急地对她摆手:“姐姐快走!”   可惜已经晚了,一个壮汉站了她的面前:“哟,这姑娘是谁家的呢,我二懵子在京城混这么长时间可没见过,比这豆腐西施要白挺多啊,大哥三弟你们说呢哈哈哈!”   那男孩儿身后的高个姑娘顿时嚷了起来:“牛二!我告诉你少在姑奶奶门前惹事,等我表哥回来你们就死定了,不许你们欺负人!”   她是真的担忧,若不是有那个男孩拦着估计就已经跳出来了,长宁这才发现她的手里还攥着一个圆圆的木棍一样的东西。   一人呸道:“你表哥?你表哥是谁!”   那姑娘手里的擀面杖一下敲在案上:“说出来吓死你,我表哥是沈……”话还未说完,嘴已经叫那男孩给捂住了。   她口里还呜呜着,长宁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那碗,她是真的饿了。   很显然,她的表情有点呆,那面前的壮汉看着窃喜,以为是个傻子伸手来摸她的脸:“白瞎了这张脸,原来是个傻的,要不要和哥哥们出去玩一玩儿?”   案台后面那姐弟同时喂了一声,长宁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猥琐的男人。   他嘿嘿笑着,可那只手才刚刚碰触到她的脸,只是碰触到的那一刻,似乎有一股吸力,麻麻的,紧接着更大的窒息感觉席卷了他的整个神经,他只痛了一下直挺挺地,就仰面倒了下去!   另外两个人都愣住了,长宁仿若未见,仍旧盯着那碗:“我没带银子,能先吃一碗以后送银子来吗?”   高个的姐姐立即推了一把已经呆若木鸡的弟弟:“傻啦,还不快给这位姑娘盛一碗豆腐花!哦不,盛两碗!”   长宁回头看着那牛二的同伙,脚一抬,那俩人已经吓得跑开了去。   她绕过昏迷过去的牛二,坦然坐了下来,一低头,这才发现桌子的后面,还蹲着个小男孩儿,嚷嚷了这么半天,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只顾着拿着个小棍在地上画着圈圈。   仔细一看,两手画着两样,一方一圆。   似乎不太顺利,不过这个简单。   她走到他的跟前,蹲下身子一手一个握住了他的小手,一心二用,立即画出了两个不同的图形。   男童顿时抬眸,漆黑的眸子单单盯着她,好可爱的模样,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而此时,屋里已经传出了那个高个姑娘的叫嚷声:”沈清流哪去啦!”   ☆、第四章   第四章   沈清沐手里提着一包干果,行色匆匆。   不知为什么,街上的禁卫军多了起来,只听说是宫里丢了件宝贝,正挨家挨户地搜查。他最终去了翰林院,早在朝堂上面,听见那个柔柔的声音说驸马都尉,可是吓了他一跳,之后群臣议论纷纷,他也难免忐忑,这会儿告别了老师,才回得家来。   才走到街角处,就瞧见有官府的衙役杵在门口。   他快走了两步,站在门前的男孩先看见了他:“我表哥回来啦!”   他身后的高个女孩儿也跑了过来:“表哥你可回来了!”   他官服未换,那几只小衙役自然认得,赶紧过来施礼。   地上还躺着个人事不省的牛二,老大夫给他看了只说看不出什么病症,又不似人打的,高个的女孩儿只说这可恶的牛二调戏她,后来不知犯了什么病自己抽搐着就趴地上了。   当今的状元郎,前途无量。   这几个衙役立即找人给牛二送了家去,恭恭敬敬地抱了拳,这就散去了。   沈清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提着表弟的领子,就往里面走:“罗成,怎么回事!”   被唤作罗成的是他的表亲,也是他老家里的老表亲,家里没有别人,就他们姐俩,因为早年有婚约在身,这就奔了他来。   他平日带着个呆傻弟弟,都照顾不过来,这姐弟两人一来,日子就立即捉襟见肘起来,幸好一直摆个豆腐摊,好歹是租了两间房子,维持了生计。   他已有十岁,姐姐罗玲十七,姐弟二人都是在乡下长大的,性子直白淳朴。   罗成这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支支吾吾的最后推给了姐姐:“表哥别问我了,还是叫大玲子和你说吧。”   他口里的大玲子就是罗玲,这姑娘在乡下上山下河从来以大姐自居,村里人称大玲子。   沈清沐回头,这姑娘露出了个从来就没有过的腼腆表情,然后拉开了房门,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表哥你看,我们捡了个漂亮姑娘。”   “……”   屋里一个背对着他的窈窕身影,正和他那个呆傻的弟弟在一起。   沈清流难得乖巧坐在矮凳上面,小家伙仰着脸,表情专注。   这姑娘一手一指,一指上面一个盘子,稳稳地在指尖转着……   他顿足,身后两个身影已经奔了过去:“哇,好厉害!”   盘子立即向上抛了出去,随后两手都接了个正着,长宁好好地放在一起,叫做沈清流的男孩儿还瞪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眼。   她对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沈清沐已然怔住了:“姑娘……”   从来都讨厌别人近身的弟弟,竟然没有反应,他甚至还觉得这孩子很高兴,因为那扬起的小脸上面,还带着三分雀跃,可是从来没有见过。   长宁回头,大玲子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姑娘你好厉害啊,怎么做到的啊!”   她笑笑:“这多简呐单,随便转着玩的。”   外面已经快要黑天了,罗成比他姐姐可多两根筋:“姑娘家住哪里啊,我表哥回来了,让他送你回去吧。”   天色不早了,她也下意识看向了外面:“哦,我真的该回去了。”   说着就往外走,沈清沐却是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一圈,她的声音在脑海里面嗡嗡作响,最终与那句驸马都尉驸马连接在了一起。   她身上服饰华贵唯美,只是表情有一点点的呆。   他实在不敢确定:“这位姑娘……这位姑娘……”   话未说完,外面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随着一人的就是这里,房门被人从外面咣地踹开了,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呼啦进来一大群人。   为首一人脚步略急,腰间的玉佩来回晃着叮当作响。   长宁耳尖听得分明他一进来立即就露出了笑脸,她看着王靖言,第一次觉得这个人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了。   红英从他身后窜出来抱着她差点就哭了:“小祖宗啊,你怎么跑这来了?”   她微微侧身,不叫她触碰到自己的尾巴:“我没事啊,想回去了。”   王靖言却是瞧见侧立一旁的沈清沐了:“状元郎缘何在此啊?”   沈清沐对他点头:“虽然家徒四壁,但这是我家。”   红英赶紧拿了大斗篷给长宁围上,生怕被太多人认出来,长宁半个身体都依靠在她的身上,她的鞋子鞋底太软,到底不是原来的水晶世界,走这么半天脚底已经疼得厉害了。   妙语过世后,红英一直照顾着她。   对于她的依赖可想而知,长宁咬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哼哼着:“我想回去吃好吃的,不想走路了。”   红英狠狠点头,赶紧对王靖言使眼色。   后者略一沉思:“你先带嗯……她回去。”   这件事恐怕瞒不住,沈清沐迟早能见到长宁,他组织了下说辞,轻咳了两声略显亲密地揽住了沈的肩膀。   红英赶紧掺扶着长宁往外走,可两人脚步一动,竟然发现沉重动弹不得,长宁回头,这才发现一只小手紧紧扯着她的斗篷后摆。   沈清流仰着小脸,抿着唇就那么看着她。   她居然也看懂了他的挽留,回手摸了摸他的脸:“天黑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永琰会被骂的。”   沈清沐吓了一跳,大步过来抱弟弟:“清流快点放手!”   这孩子从来不会说话,都以为是呆傻的,也没刻意教过。   沈清沐这么一喊,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长宁有点为难地看着他:“我真的要走了。”   他已察觉她身份高贵,不敢慢待,赶紧大力掰着弟弟的手指:“还不放手!”   这孩子就大声地叫唤起来,也不是哭也不是恼就是叫了起来,声音很大,也听不出他说的什么,长宁呆了一呆,到底心软,看向了王靖言:“这个是我的新朋友,能把他带走吗?”   王靖言眉一挑,顿时笑了:“好啊,公主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长宁惊喜至极,拍着沈清流的小脑袋瓜:“你也愿意和我在一起,是嘛!”   沈清沐细思恐极,到了近前已然跪下,罗成和罗玲也不知怎么回事,听着公主这两个人茫然地跟着表哥跪了下来,沈清流就只揪着长宁的斗篷,神情肃穆。   红英赶紧扶着长宁,又带着个小尾巴沈清流上了马车,王靖言索性把话挑明了说:“沈兄快快请起,公主喜欢令弟,就不要违她的意了,日后安排妥当了你们兄弟再团聚不迟。”   沈清沐低头称是,弟弟被带入皇宫,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不管公主这幅模样到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恐怕他也不能多想半分。   来的人呼啦一下又都撤走了,他站起身来,想起自己那个傻弟弟有点恍惚。   罗成的嘴巴已经闭不上了:“表哥这怎么回事啊,他们把表弟带走了!”   大玲子也是懵了:“他说什么玩意?公主?刚才那姑娘是公主?”   沈清沐淡淡瞥着这姐弟俩:“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清流就回不来了。”   姐弟二人闭不上的嘴巴立即就闭上了。   且说长宁从外面回到皇宫时候,天已大黑。   她从前的日子多少有点寂寞,王靖言一直教导她应该怎么做不能怎么做,更像个严师,红英和紫剑多是照顾她的起居,对她小心翼翼千般宠着护着似是慈母,而她最大的牵挂,妙语的儿子永琰,也是她回到家乡的至关重要一环,这孩子对她不甚友好。   从来没有一个像沈清流这样的,即使不说话,看着她也是全心的信任崇敬或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喜欢,这样简简单单,她喜欢,并且称之为朋友。   皎洁的月光照在檐上的琉璃瓦,映到地上拖着两个身影,一大一小。   宫灯随风摆动着,沈清流两手上面套着红绳,来回挽动着花样手指翻飞,不多一会儿就用红绳做出了个多瓣的花型。   才学了两次,他就能记住繁琐的花样,长宁拍手笑道:“沈清流你可真聪明,真厉害!”   她两人并肩坐在大殿外面的高阶上面,沈清流眸色漆黑,看着她的笑颜也咬住了下唇,身体僵硬了片刻,竟然伸头到了她的面前。   长宁意会过来,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瓜,以示奖励。   他不说话,只抬起脸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又好奇起来:“你不会说话吗?为什么不说话?”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她的心思一向简单:“我教你啊,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的!”   沈清流仿若未闻,双手托着下颌仍旧看着她。   长宁一个人自言自语:“你不想和我说话么吗?”   正是这时,斜地里突然射过来一个小石块啪地就打在了她的额头上面,也不知是怎么扔过来的,她肌肤娇嫩,捂着脑门顿时叫出声来:“诶呀!”   好疼……   两个人顿时回头,只见一道明黄色的小身影,背着双手走了过来。   永琰扬着脸,似乎在看天上的月亮一样鼻孔朝天:“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小哑巴?连话都不会说,真是笑死人了!”   ☆、第五章   第五章   这小人背着双手慢慢晃倒她们的面前。   长宁捂着额头,只觉得肉皮抽得一阵一阵的疼:“你说谁是小哑巴?沈清流会说话,他的眼睛会说话!”   永琰笑,随即俯身凑到沈清流的面前刻意大声叫了声:“小哑巴,小、哑、巴!”   “喂!”   长宁无计可施,只瞪着他:“永琰!”   话音刚落,变故顿起,沈清流滕地站起身来,猛地推了小皇帝一把,下面是百余阶梯,只吓得长宁又的低叫一声,下意识就伸出尾巴托住了他的后腰,卷着他就到了自己的跟前,上上下下看了不下十遍这才松了口气:“你没摔着吧?”   小皇帝永琰还在自己被人‘行凶’了的震惊当中:“他敢打我!”   她哪里敢松开尾巴:“没有没有,他哪有打你,他就是推了你一下,谁叫你说人家是小哑巴了!”   一边的沈清流一直张着嘴巴,看着她的尾巴震惊不已。   永琰想要伸手打却又打不到:“你个狐狸精妖女!还不快点放开我,要被你勒死了!”   长宁不好意思地松开了他:“你小心……”   这句话都没说完,他人已经扑了沈清流的身上去,挥起拳头就打,下面那个也不含糊,连踢带踹,两个小孩儿就扭打了起来,来回地在地上滚过来又滚过去。   长宁呆了一呆,连忙跑过去,可她拉住了这个这个就挨了一下,拉住那个那个又挨了一下,索性谁也不管,就蹲在旁边看着。   两个小孩子打架,其实能有多大力气,直到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就各坐在了一边怒视彼此,当然,会说话的那个永远有优势:“你竟然看着他打我!”   长宁十分不能理解:“我是看着你们打架,你打他他打你。”   这不是重点,永琰怒了:“你没看见他打我么,我要砍他的头,我要诛他九族!”   她已非什么都不懂的人了,一把捂住他的小嘴,长宁有点紧张:“别别别,你是皇帝不能乱说话的!”   永琰一口咬住她的手指,长宁顿时松手。   他扬着小脸,其实根本没有大张旗鼓治他罪的意思:“好吧,不过你这个新的玩具必须给我,他不能跟着你!”   她暂时忽略了他把她的小朋友叫做玩具:“你要他干什么?”   永琰是一脸的坏笑:“行不行吧,要是不行的话我可这就喊人过来了……”   说着只顿了一顿就扯开嗓子叫了起来:“来……”   人字还没说出口,长宁又捂住了他的嘴:“好好好,我叫他陪你玩,但是你不能打他不能欺负他!”   永琰就奇怪地以一种被羞辱的眼神瞪着她,一把把她推了开来:“为什么是怕我欺负他,而不是怕他欺负我?”   人类的智商总是要差那么一点点,长宁无语地用你怎么这么笨的语气叹息道:“因为你是皇帝啊,你可以欺负别人,别人欺负不到你啊!”   永琰脸色顿时好看了起来,甚至一改嫌弃她的模样,甚至还对她诡异地笑了笑。   她思想简单,反而去安慰沈清流:“永琰说要你跟着他,你别害怕,他每次都只是嘴巴凶,不会欺负你的。”   就像是做梦一样,沈清流似乎嗯了一声。   三个人都愣住了……   长宁又无聊了,她才刚刚有了一个新的小伙伴,新的小朋友,谁知道小皇帝一声令下就变成了他的人,王靖言直接将沈清流提点了为了御前伴读,吃住虽然都在宫内,但是她连续三日都没见到,更别说他的亲哥哥沈清沐了。   因着实在担心,托了自己的老师面见公主传个话。   其实长宁很忙的,早朝以后,那些辅政大臣会有一大堆事情来问,虽然王靖言已经给她打了许多的草稿,但是对于这样公式化的事情,她心里厌恶表面敷衍,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沈清沐进宫的时候,刚巧这帮老家伙没走。   他匆匆一瞥,心里暗暗吃惊,长宁比起那日可谓大不一样,她额间碎发都梳得齐齐整整,光洁的额头上面一点红,双眉既英又美,明明是同一个人,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似有意又似无意,不过她旁边的小皇帝却是脸色不大好。   立即就有人过来恭恭敬敬地请他:“公主叫沈大人过去等她。”   这样的场合他过去真的合适吗?   沈清沐略一思索,也走了过去,侧立在后,到了近前这才发现其中一个老臣正在举荐一个小职务,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他不敢抬头,只听见长宁的声音不轻不重传了过来:“是沈清沐来了么?”   他立即上前,可不等他开口,便已经察觉到诡异的安静。   长宁丝毫不觉的模样,依旧面对那只老狐狸露出了一点想吃桂花糕偏不给吃的不满表情来:“就这么点小事还要来问本公主么……”   “这……”   四位辅政大臣,都彼此偷望,暗自交流眼神,这公主得多喜欢状元郎啊,竟然一点没当他是外人,还直接叫了养心殿来。   不过因是见了沈清沐,她心里雀跃,所以也是心急一时间就口无遮拦了:“这什么这?这么一点小事就来为难本公主,是欺负我和永琰孤儿寡母么!”   沈清沐差点岔气,小皇帝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口误,只皱了下眉:“姑姑!”   好吧,也许她刚才又说错话了,长宁立即补救:“我真是累了……”   话说一半,立即有人上前:“各位大人还是回去吧,公主这几日身体不适,明日请早。”   待殿内大臣都走光了,长宁坐得直直的身体才瘫软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又自由了,一下子从高座上面跳了下来。   她的脸一下子就生动起来:“你是来接沈清流的吗?”   沈清沐低头:“我弟弟有癔症,生怕惊了公主殿下,还是……还是让臣带回去吧,他不会说话,也不懂人事……”   话未说完,就听见小皇帝闲闲地开了口:“沈清流是你弟弟?他不是会说话么。”   沈清沐怔住了,王靖言已送走了群臣过来笑道:“他和永琰同岁,以后就叫他陪着吧,这孩子天资聪慧,是个可塑之才。”   这心里落差实在大得不能接受,沈清沐忽然想起清流这孩子的确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他不说话,自从姨娘过世以后这小子就有了这样的癔病……   不多一会儿,沈清流被人带了过来,长宁也是几日没见过他,王靖言只说带走调-教调-教,他一进大殿立即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就施了个礼,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也已经不似那样野性了。   沈清沐略先激动:“清流你你开口了吗?”   永琰十分有成就感地瞥了眼长宁:“当然,沈清流我和你说的那些话还记得吧。”   沈清流也看着她:“记得。”   声音不大,却十分清脆,长宁嘴巴都合不上了:“永琰你真厉害……”   小皇帝鄙夷地给了她一个白眼,沈清沐已经抱住了弟弟:“你怎么这几年怎么一直不开口说话?”   长宁还想继续留下来,可惜王靖言非要她和小皇帝都先离开,说有事情要交代沈家兄弟,他也算她半个衣食父母,这就牵了永琰的手,走出了大殿。   小皇帝可是学聪明了,当着舅舅的面,对长宁是恭敬有加,一旦离开了他的视线,他立即就甩开了她的手,还是狠狠甩的。   红英和众宫女都在身后低头跟着,谁也不敢多嘴半句。   长宁早知道会这样,也不以为然,想起里面那个小家伙立即就好奇起来屁颠屁颠地跟着小皇帝:“永琰你真厉害,你是怎么教会他说话的?”   外面阴着天,小皇帝抬头看着乌云有点心不在焉:“闭嘴!”   她顿时闭嘴,仍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可惜人小腿快,半分想要告诉她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回了自己的地盘去了,她一直跟着走,到最后还想问,可天空中凝聚着的乌云突然多了起来,一道闪电毫无预警地在天边炸出一道光亮来,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在空中响起。   长宁大叫一声,捂着耳朵就往回跑。   倒是永琰诧异地回头,可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人已经没影了,他还不习惯看见这样的妖女,自从母后走了以后,这妖女无时不刻不在笑,他就从未见过她哭从未见过她真的恼或怒,相反她总是气得他跳脚,既见过他哭又见过他闹。   打雷了,他抿着唇抱着自己的小胳膊,忽然吃吃笑了起来。   而至于长宁,她就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跑得飞快:“我的蛋呢我的蛋呢我蛋哪去了啊啊啊啊!”   然后也不知跑了多远,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伴随着空中又一道闪电,轰隆一声……她不管不顾掀起那人的衣衫就把自己的头和尾巴钻了进去。   轰隆……雨点噼里啪啦地就打了下来。   沈清沐牵着弟弟的手,顿在了大殿门口。   平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公主殿下,像个猫一样缩在王靖言的怀里,竟然还掩耳盗铃一般扯着他的衣大襟盖着自己的头,听见雷声吓得直跳脚。   这真的是传说当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姑娘长宁公主么?   王靖言还说公主是个很危险的人,让他远离并且为她出宫保密,明明就是欲盖弥彰……吧!   他低头看了眼弟弟,这就要走开带他去避雨,可正是这时,一道闪电又是当空劈来,沈清沐兄弟二人眼睁睁看着长宁的身体啪啪直打着闪电一样的光亮,紧接着,王靖言就倒了下去。   只剩下长宁还在原地跳脚……   ☆、第六章   第六章   屋外大雨倾盆,屋内门窗紧闭。   长宁额头上面头发湿漉漉地黏着脸,裹着大被还惊魂未定。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最怕两件事,一件事就是入水,因为她身体自来带电,所以又极其厌恶接触到水,从一开始的不能接受人类的吃吃喝喝,到习惯这样的生活习性,其实她知道,她这样的习惯延续下去以后,她机能的成长速度会变快,会提前进入青春期……不过她的生命会很长,她也不太在乎这点小事。还有一件事是怕雷电,因为她体内特殊的结构,总是吸引雷电,那种对于通电的恐惧根深蒂固,起初雷雨天气时候,她不懂得躲避,结果一道闪电落下来,差点劈碎她。   幸好红英及时赶过来用薄被裹住了她,将她带了回来。   王靖言受了电击昏迷不醒,后宫大乱,宫门封死,沈清沐被拦截下来,他亲眼看着王靖言倒地,下意识抓着弟弟的手,后退了好几步。   也是想拉他下水,红英忙命人去请了小皇帝来,也把沈家兄弟网了来。   确定了舅舅没有生命危险,永琰急匆匆地赶了来。   而此时,长宁缩在床里,还警惕地看着窗口,生怕会有雷电劈过来,小皇帝卷着袖子,只看着她冷笑。   沈清流也在床边,他眸色黑白分明爬上了床。   小皇帝对着他嘿嘿地笑了:“你看,朕没说错吧,她就是个妖怪。”   他往里凑了凑,丝毫不在意。   长宁双手紧紧抓着被沿,看着沈清流慢慢跪行到跟前,还犹自哆嗦着。   小小的人,目光纯净。   他看着她惊恐的眼,慢慢伸出了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就像每一次她安抚他一样:“你别害怕,没事了。”   他的声音有点低,可长宁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小朋友可真好,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竟然还会安慰她。   她从不会哭,顿时想扯了唇想笑:“沈清流你真好,你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我喜欢你。”   沈清流笑,又给她顺了顺毛……发。   长宁下意识讨好他,尾巴不由自主地就从被底钻了出来,一边的沈清沐坐立难安,就连已经习惯了的永琰也侧身躲避了下,可是沈清流却是好奇地看着她,她一时间忘记了外面的雷雨,伸到他的面前用毛茸茸的尾尖抚了抚他的脸。   永琰更是嗤之以鼻:“一个呆子一个妖怪,你们在一块正般配啊!”   外面轰隆一声,长宁伸出去的尾巴立刻缩了回去,沈清沐抖着手,站起来指着她已经言语不能,永琰回头瞥着他,他双膝一动立即跪了下来。   永琰跳下床去,淡定地放下袖子来:“你也看见了吧,她的尾巴。”   沈清沐伏身叩首:“微臣什么都没看见微臣什么都没看见。”   他虽有些恐惧,但还不至于失态,永琰不容他打马虎眼:“太傅现在昏迷不醒,有些事情朕必须交代给你,姑姑天生异禀与正常人不一样,她甚至还生出了尾巴,不容你不相信,因为她是真的存在,公主不能常年不见人,这个秘密也必须有人来维护,朕还小,可以依靠的人也很少,却不知状元郎能否靠得住,也不知,状元郎是不是朕的人。”   沈清沐身体僵了一僵,他毫无选择,只能上船:“臣永远忠于皇上,公主异于常人臣必定守护在旁。”   小皇帝根基不稳,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已。   长宁一直谨记妙语的最后叮嘱,事事都要容忍三分,更让他心生不满。   旧臣新臣,他需要自己的势力。   他走到这个男人的面前,稳稳站定:“爱卿快快请起,沈清流以后会一直跟着朕,朕会好好照顾他的,只要你们为国为百姓多做点事情,朕也能对得起泉下有知的父皇和母后了。”   小小的年纪,谈吐如此老练早熟,沈清沐更是不敢小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表明忠心,一个恩威并施,倒也和谐。   长宁已经整个人都钻被底去了,她原本也没脱鞋,浑身湿透了将床上弄得到处都是水,永琰斜眼瞧见了,顿时皱眉。   红英在一旁轻声哄着,他从来都觉得这妖女智商有问题,向来都把她的行为所作所为认定为三岁稚童才能干出来的事,母后去世以后,虽然讨厌她,但他们命运息息相关,于是将她归纳为自己的妖怪。   自己的东西脏了,他怎么能看得过去,直叫人去打了热水来。   小皇帝还想得周到,沈清沐到底是个男人,送他兄弟去了偏殿休息,这才叫红英去抓长宁:“给她扔进水里洗一洗,省得病了舅舅又说我。”   红英应了一声,伸手去掀被子。   可惜长宁听得清清楚楚,说要给她扔进水里,她动作敏捷,咻地就从被底钻了出来一下就跳了地上来夹着尾巴就跑了柱子后面去。   永琰小胳膊小腿也跑去了:“你往哪里跑!”   长宁双手双脚连尾巴抱着柱子就爬了上去:“我不去水里!”   红英急得跟什么似得:“公主快下来别摔着!”   永琰围着柱子转了转:“你平时不爱洗澡也就算了,看看你现在多脏,上次不是也洗过了,到水里也不能死!”   她当然不愿意,外面虽然雷声渐歇,但是她现在不光是不想进水里,其实更怕的是水这个媒介,随时会连上电,人类是不会懂的。   于是她就抱着柱子在梁上趴着,与他大眼瞪小眼:“我才不去呢,要洗你们洗,我以前休眠时候二十年不洗澡也是香香的!”   永琰只恨自己胳膊短腿短,抱着柱子都不能环一圈根本不能爬上去,不然一定爬上去把她揪下来扔水里!他恨恨地踢了一脚柱子,突然灵光一闪:“好啊,姑姑不想洗澡不洗就不洗吧,朕走了。”   他竟然没有骂她……   并且还转身走掉了,长宁诧异地看着他,不敢置信。   谁知刚一松了口气,小皇帝回头一笑,却是对着红英和紫剑大声说道:“往她身上给我泼水!”   俩人不敢违抗,只待要去取水,只吓得长宁手一松顿时滑落了下来。   永琰抱着小胳膊这就又是上前,她跑过时候也不知怎么带的,只瞬间他就倒在了地上诶哟一声,待紫剑和红英合力过来围堵的时候,长宁一回头发现了双眸紧闭的小皇帝。   她吓了一跳,蹲了他的身边开始推他:“永琰!永琰你怎么了啊!”   小家伙一动不动,按道理讲她不可能随时漏电,但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永琰是妙语的孩子,是她最亲近的人,长宁急的不行更是大力推他:“永琰你快醒醒……”   话未说完,尾巴一紧,永琰已经抓在了手中,他双眸铮亮还带着得意的笑意:“你敢对我使妖法试试?我这么小恐怕受一次就归西了!”   说完还顽皮地对她眨眼,长宁的尾巴其实是她的弱点,一旦被他抓住就浑身无力,但她身有余电,听他这么一说又不敢贸然使用,只瘫软了身子,软软地喏道:“你干什么骗我……”   不骗你怎么能抓住你,她的尾巴根不能叫人碰触,一碰就会毫无力气像服药了一样,这是母亲过世前告诉他的,说千万保护好她和她的尾巴……永琰抓着她的尾巴示意红英和紫剑上前来抓人:“加点热水,给她扔水里。”   紫剑忙上前抱人,红英去加热水。   小永琰提着她的尾巴其实嫌弃得很,几步挪到浴桶旁边,俩人就当没看见长宁幽怨的眼神直接给她扔进了水里,就像是被烫到一样,她刚一得力就要往出跳,扑腾两下弄了永琰一身的水,偏他还和紫剑都还按着她不许她出来。   长宁灌了两口水只嗷嗷叫唤:“水太热水太热!”   永琰只当她说谎:“热也挺着吧!”   她出不来,见他不信尾巴一伸一探一卷直接将他这小人也带入了浴桶,还是栽歪着进来的,幸亏永琰习惯了被她尾巴甩,很快就站稳了,只水温的确是热,他也在浴桶里面跳:“红英你这是洗澡水还是要给谁褪毛,太热了!”   红英吓个半死,连忙入了凉水。   长宁还要往出爬,永琰又揪住她的辫子:“再加点水。”   红英试了水温,又添温水。   长宁闭着眼睛大浴桶里面扑腾:“救命!救命!我要掉水里了!”   永琰鄙夷地看着她:“你现在就坐在水里好不好,你能不能不叫唤了?”   长宁睁开眼睛,咦了一声:“我在水里,诶?真的诶,没有电好像没什么事诶!”   他忍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这就要往出爬。   烛光一闪,长宁以为闪电又到,吓得一缩脖伸手抱住了他,她明明就是少女模样,可脸上当真是稚童一样,可怜兮兮地东张西望,见没什么动静了还不肯放手。   她抱得太紧,可永琰却是呆住了。   许久没有人抱过他,一时间竟没有推开她:“你又怎么!”   长宁扁着嘴:“我不想洗澡了,我和你一起出去行不行?”   他斜眼:“不行,据我所知你这个月都没洗过。”   她眨巴着眼睛:“我不用洗澡也香喷喷的,有自动……”   他拒绝:“我说不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他的,温热的水就像是蛋里的温度,好像也很温暖:“那你和我一起洗行不行,我有点害怕。”   永琰果断继续拒绝:“不行!”   红英忙过来科普:“公主快别闹了,皇上毕竟是男孩子,身体都不一样男女有别不可同……”   话没说完,长宁已经了然道:“我知道,他有小丁丁我没有,可那有什么关系我看过了啊,这么大的……”   她甚至用手指笔画了一下那小小的长度。   永琰已经扑上去掐她了……   ☆、第七章   第七章   大雨一直在下,等到红英给长宁洗完澡,永琰已经在她的大床上面来回滚了好几个滚。   毕竟是小孩子体力有限,他换了衣衫留宿于此,小小的人还霸占着她的大床,躺了才知道床上铺了好几层的鹅毛垫子,软软的特别舒服。   长宁肤色偏白,擦干了长发披在身后,她只披着一个大长袍,露出光洁的小腿,因为被按在水里洗了又洗,尾巴耷拉着拖在地毯上面,整个人看起来干干爽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天真狐狸精。   她恹恹的,还未从惊恐当中彻底解脱出来。   张开双臂摊在床上,长宁听着外面的雨声开始有点担心:“永琰吶,要是明天一早你舅舅还不醒,可怎么办吶!”   小皇帝本来是闭着眼的都快要睡着,听见她的声音懒得理她。   难得和他共处一室还不嫌弃她,长宁翻身过来伸出一根指头戳着他的脸:“永琰你睡着了吗?”   能睡得着吗?   他索性翻身背对着她,给她一个后脑勺。   她凑近了些,半分困意皆无:“这两天那些个老头天天唧唧歪歪,一听他们说话我就想睡,真不知道妙语为什么非要你当小皇帝,人别人家的小孩像你这么大的,我看就都是玩,哪个也没像你这样天天看他们的老脸。”   妙语是他母后的闺名,小皇帝永琰登时睁开了双眼。   她又用手指戳着他的后脑勺:“你知道在我们家乡,得多大年纪才能长成那老样吗?按照你现在这样下去估计也用不了几年就一脸皱纹了……”   他再无半分睡意,一回头小脸冷飕飕:“你能不能把嘴闭上?”   长宁学着他平常白她的模样也给了他一个白眼:“为什么呀?我长嘴不就是用来说话的吗?也没去你那里烦你,就在我自己的窝里自言自语不行吗?”   永琰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只觉得脑袋瓜子里面嗡嗡地:“你这几天尤其话多,是不是看了新的戏本子?”   她双眼瞪得溜圆:“没有呀,不过我前天看了一本特别有意思。”   长宁不好意思地抱着自己的尾巴,一脸好奇模样:“前个看见有两个宫女传着个新本说可好看了,我看了两天终于看完了。”   他蹬着小腿,恨不能一脚把她踢下去。   她眼底直闪星星:“那书上说啊,有一个公主长大了以后去游湖,拿了个帕子提个果篮,迎风一吹帕子就丢了,然后就遇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天下第一的如意郎君,就在她追着帕子摔了果篮的时候,他就突然骑着高头大马出现了,简直就是万众瞩目一样……等我长大了以后……”   永琰嗤之以鼻,用鼻子哼了一声:“你现在多大?”   长宁想了一下:“两百一十七岁。”   小皇帝更加鄙视她:“我今年才七岁,你都两百多岁,还想长多大?你在我们这就是个妖怪!妖怪!”   她不悦:“可是我还能再长大点,而且我也不是妖怪。”   他嗤笑一声,又有点困意了,不爱搭理她。   他总是一口一个妖怪地叫着她,明明刚才还很高兴来着,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就高兴不起来了:“妙语说我也是公主,你当我稀罕去你们那湖边玩么?再说手帕在我手里风也吹不走啊,还有你们这的男人,才二三十岁的小屁孩就有皱纹了,谁稀罕啊!等你长大了以后我就等你找个伴侣快点生孩子,我回家以后喜欢谁就和谁做伴侣,到时候还能拿他的基因生蛋蛋呢!”   说着已经背过去团成了一团,毛茸茸的尾巴将她整个脸都盖住了。   还下蛋?她脑袋有问题,不过这床躺着可真是舒服,永琰舒展开身体,一下抓过薄被盖住了自己。   雨声渐歇,天还未亮的时候,红英就带着人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早朝事宜。   永琰向来起早,一叫就起。   他这边穿着衣服,那边长宁已经被叫了五六次,可她团着的身体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先还着恼,瞥着她的尾巴嫌弃不已。可红英叫了几次奓着胆子拨开她尾巴时候,却是掩口惊呼了起来。   他心生不安,忙跑过去看。   长宁面色如常,神色平静,可却是一动不动,伸手到她鼻下一探,怎么摸怎么没有气息。   这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前一天晚上还好好的,永琰到底还是个孩子,推了她两把已经急得不行。   殿内都是自己人,舅舅还在昏迷,她这又不知怎么了,他瘫坐在床边看着她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不多一会儿,他准备妥当,外面也有宫人来催了,不得不在众人的拥簇下去上早朝。珠帘在侧,他缓缓走上宝座,看着殿下跪着黑压压的一片,舅舅不在,长宁不在,平日的淡定都似乎不知道哪里去了,刚坐了下去就觉得是如坐针毡。   也听不清下面人在说什么,耳边都是嗡嗡声。   群臣有奏,永琰的眼前却是母后的身影,她早早弃了他到地下和父皇团聚去了,不仅如此,还把他托付给了这么不靠谱的长宁。   就连舅舅也说,不能陪伴他太久,只有她会一直一直在他身边。   她天天在身边啰里啰嗦,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可再怎么他也没想过会有一天,她不跟着自己……   下面也不知是哪个老臣唤了声皇上,还跪在下面。   永琰只低头看着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殿内静得不可思议,接连跪下了三四个人,他打起精神来,听见他们齐呼圣上。   “王家虽然贵为国亲,可欺人太甚,背信弃义悔婚在前,毁我儿清白在后。今早小女无颜见人上吊了好几次幸而都拦了下来,小儿上门理论,竟然给人乱棍打了出来,老臣也顾不上老脸了,不告状到大殿之上怕也无人能管了!”   王家身份特殊,可正因为这么特殊平日都是严守律法,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何况舅舅向来不近女色,又如何能毁她清白?他根本就是一直昏迷在后宫啊……可这又怎么解释?   永琰张口欲言,可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才好。   下面几人更是伏地不起:“请皇上公主给臣做主!”   他垂眸,心乱如麻。   正是这时,只听珠帘噼里啪啦响乱响一气,一道窈窕身影竟然从珠帘后面走了过来,她脚步很轻很轻,站在大殿上面,低头看着他们。   莫名的,永琰心安了。   几人抬头,听见她声音淡淡地:“退婚怎么了?什么叫做背信弃义?什么叫做毁你儿清白?”   这明明就是问话,还问得极其认真,可下面之人只觉她咄咄逼人,这女儿家清白的事情当爹的又如何能轻易说出口来。   长宁这就走了永琰身边去,站立在侧:“你们口口声声叫本公主来做主,又要做什么主?”   这是她的一向作风,将一切平叙的话都变成反问。   此事不宜张扬,永琰定了定神也是开口:“此事非同小可,可爱卿也要再好生调查一番,舅舅昨日一直在后宫并未离去,不能与你家小姐见面。”   老头子的愤怒已然濒临极点:“皇上是要袒护到底吗?”   他甚至站起身来,长宁顿时拂袖:“放肆!”   这也是妙语教过她的,她想了一想安抚道:“永琰并未说谎,下朝以后太傅一直在后宫与我一起。”   额……   群臣皆惊,其实这老儿口中的小女,并非那般重要,否则他又怎会不顾脸面告御状。   而长宁却说王靖言下朝以后一直和她在一起,他早朝甚至都未露面,一直在后宫,这里面问题大大的啊!   “王大人并未离宫?公主可能确认?”   “当然,”她不以为然:“从下了早朝到今天一早上,我都一直和他在一起。”   “公主这……”   别说是下面的人,就连永琰也瞪了眼睛。   这叫什么话?   可做戏做全套,他们既然还有质疑之声,长宁必当让他们哑口无言:“他现在还在本公主的殿内,都没起床呢,你们要不要过去见见?”   谁能真的过去看?   她声调偏冷,下面跪倒一片。   说实话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又要跪,尤其那两个老头子胡子都碰到地面了,看着引人发笑,她勉强扳住脸,也没忘记安抚一下:“这件事还是查明白了好些,也好还你女清白,也还王家清白,给你们大家一个公道。”   然后施施然离去。   这一次,听着脚步声竟然是真的走了。   可永琰已经安定下来了,竟然也能应付得有条有理,下了早朝,他心里惦记着她的异常,想过去看看,又被人缠住。   等忙了一气,各种事情敷衍一番,再回头去找她时候,她却不见了。   她的殿内,唯有王靖言呼吸浅浅,足以见她并未说谎。   她的玩具城堡还金光闪闪,她的大床还松松软软,她的人偶排成排的各种姿态,红英等人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没见到她半个影子。   永琰忽然发觉,他对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不太美妙。   ☆、第八章   第八章   呼,真好吃!   长宁放下大碗,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对面坐着的男孩双手托腮,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一边的大玲子不时往这边张望,沈清沐亲手给她收拾了碗筷,又倒了热水给她喝。她谢过了,捧在手心,看着他笑。   她目光纯净,犹如稚儿。沈清沐反而能心平气和的面对:“公主出来半日了,宫里的怕是要急死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喝了口水,笑吟吟地看着他:“没事,永琰看见我才最烦呢,黑天之前回去就好了。”   大玲子瞪着一双大眼睛,来回地在她背后走来走去,这一次长宁的到来,她半分也高兴不起来,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两日就有不同版本的传闻,说她看中了新科状元郎,她多少听闻了些,面对这样的个公主,她怎不生警惕之心。   长宁可是丝毫未察觉到有任何的不妥,仍旧看着他笑得灿烂:“豆腐是怎么做出来的啊,软软的可真好吃。”   沈清沐失笑:“公主是未吃过,才觉得如何美味,其实这东西十分普遍,它好不好吃取决于它的水,泉水甘甜,豆腐味道就甜软美味,也就是为了养家糊口才做的小玩意儿。”   她更是好奇了:“朝廷给你的银钱不多吗?不够养沈清流和大玲子的吗?”   沈清沐略显尴尬,因为拒绝了公主的‘求婚’可能是有些人故意给他难堪,原来朝中奖赏的东西都压着并未发送,家里断米断粮其实也是偶有发生的。   正是不知该怎么解释,沈清流却是开口了:“没给银钱。”   这孩子在永琰那里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是开口能言,虽然仍旧寡言少语,但总算像个正常孩子了。   长宁只是不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逻辑,并不是真的呆傻。   小清流话一出口,她立即皱眉:“这笔款项还是我亲自拨的,怎还未发送过来?”   兄弟二人都怔怔看着她,她略恼,伸手胡乱抚了抚沈清流的小脸:“可怜的小家伙,真是让你受苦了。”   说着对他笑笑:“不过你放心,你是我第二个朋友,我会帮你的。”   沈清流呆了呆:“第一个是谁?皇上吗?”   她摇头:“当然不是了,他厌烦我还来不及,怎会做朋友。”   沈清沐见她和弟弟热络地聊起天来,这也收拾了她的碗筷出去了,随着他的离开,罗玲一股风似地冲了进来。   罗成在身后还扯着她的胳膊,可即使这样也没能拦住。   少女一把将弟弟推开,这就到了长宁面前,也没等她反应过来扑腾就跪下了。   长宁笑容顿时凝固在脸:“大玲子你这是干什么?”   罗玲仰着脸看她,虽是跪着,可脸色不佳并无半分的卑微之意:“公主金枝玉叶,要什么有什么,能不能不和我抢沈清沐?”   长宁虽不大懂人事,可她这句话竟然明白了三分:“我没有和你抢沈清沐。”   罗玲激动得很,哪里肯信:“我和他是娃娃亲,这些年俩家能说上话的老人都不在了,家里生了事故以后,沈清流一直就是我带着,沈清沐赴京赶考也都是我和罗成一路奔波筹得银子,他可不能当那陈世美,公主说是也不是?”   长宁垂眸看着她,一时间消化不了她说的这么多话,只定定看着她:“你起来不行吗?”   罗玲非但不起,甚至还看向了沈清流:“公主不答应我就不起,沈清流你不是能开口说话了吗?你告诉她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被人误解的滋味并不好受。   长宁看向她的新朋友沈清流,只想解释一下:“我……”   谁知话未出口,那小小的人已经去扶罗玲了,尽管他一个字也没说,但看向她的眼底都是哀求,仿佛是有一个人很大力地揪了她尾巴上面的毛,窘迫至极。   以至于连开口都觉得有点吃力了:“好吧,我不会跟你抢沈清沐的,我答应你。”   罗玲咬唇,目光总算柔和下来:“公主说话算话?”   多少也是在皇宫养出来的人,天天都处于高处,怎能半点脾气没有,长宁都不知自己那么淡然起身时候,到底是真性情还是习惯了:“本公主向来一言九鼎,你尽可放心。”   沈清流耷拉个小脑袋瓜,不敢看她。   她也是浑不在意,起身便走:“我出来太久了,也该回去了。”   罗玲高兴起来,自顾着起身来送,可人刚站直了身体,外面就没了长宁的身影。   沈清沐刚从外面买了点菜花回来,正遇着罗玲在门口张望:“看什么呢?公主呢?”   罗玲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斜眼看着他笑:“她走啦,兴许是回宫了吧!”   他疑惑地看着她,她却一笑再笑。   长宁走在大街上面,游魂一样到处游荡,街上到处都是人,她仔细看着,各人有各人的愁苦之象,人类的世界太过于复杂,就连她呆得久了,都沾染上了些许欲念。   比如说贪。   她贪吃贪睡,还贪心妄想和人类做朋友。   她甚至都忘记了,她的第一个朋友早就死了,还因着她死了两回。   本来就是尾随着沈清沐兄弟偷偷出宫的,这会京城中央位置好几条路交叉错位,长宁站在当中,一时间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幸好她长了嘴巴,还能问路,总之是赶着走赶着错,赶着错赶着打听,到了黄昏才饿着肚子摸回了皇宫后院。   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她身轻如燕来回翻墙还是可以的。   长宁坐在后宫的高墙上面,忽然就不想下去了。   于是天黑了,她看着下面的人忙碌起来,起初是有个宫女扯着嗓子叫唤起来:“快来人啊,皇上不好啦!”   她索性躺在宫墙上面看着天天的星星:“什么叫皇上不好了,一天到晚的皇上皇上真烦啊!”   不多一会儿,又有人叫:“快去请太傅过来?”   她淡定地甩着尾巴,还是不下去了,王靖言要是醒过来了,知道她出宫还不啰嗦死!”   很快,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王靖言根本没醒过来,这帮人又去找公主了,公主不就是她,不就是在你们眼前?   她伏在墙头上面,看着红英和紫剑进进出出,还有御医。   忽然才觉得不对,长宁连忙跃下高墙,永琰的哭声就从空旷的皇宫当中传了出来。   她循声而去,殿内乱成一团,两个药童还在床边按着他,小家伙一直在叫骂妖女妖怪之类的,她走过去,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胡话。   红英正是心急如焚,见了她差点哭出来:“公主快看看皇上吧,都烧糊涂了!”   御医开了药,送过来时候已经是温热的,可惜这孩子牙关紧咬是一点也灌不进去,长宁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叫了他两声:“永琰,永琰吃药啦。”   他身上滚烫,却还有些意识,见是她一下投入她的怀里,抱着她的颈子就不肯松手,眼泪落在她的胸口处,都是热热的。   她体温向来很低,只得将他抱紧了。   永琰小皇帝只顾着哭:“你去哪里了?是不是也要像我母后那样不要我了?”   长宁用自己微凉的脸去贴他的:“当然不会啦,我答应妙语了,要看着你长大成人,看着你娶妻生子的!”   永琰身上热得难受,着了她身上的凉意更是使劲往一起贴:“妖怪你身上真凉……”   说着还伸手探向了她的领口处,牢牢按住了。   他掌心都是热度,长宁托住他的后腰抱在怀里这就盘腿坐了床上:“你先把药喝了罢。”   他难得听话,偏脸过去,自然有人喂了,咕嘟咕嘟几口就全进了肚子,小皇帝见着这么多人心就烦,还是让紫剑挨个都撵了出去。   长宁背脊溜直,依旧坐得端端正正。   永琰的泪水都快被自己烤干了:“妖怪,我想睡,你背着我。”   长宁应了一声:“好。”   这就转过身去,两反手一托一起这就将人背在了身后。   永琰贴在她的后背上面,依旧不依不挠:“你到底去哪里了?”   她脚步缓慢,背着他来回走动着:“我问你个事情啊,如果有人不喜欢你,还惹你生气你怎么办?”   他口中的热气就吹在她的后背上面:“这多简单,赐死。”   去沈家一趟让她心灰意冷,不过也不至于赐死什么的吧……她立即顿足:“啊?不好吧?”   永琰从背后伸出双臂搂住她的脖颈,更是紧紧地依靠着她:“所以你永远永远也不要惹我生气,知道吧。”   长宁一时间忘记了这小鬼头只有七岁,竟然还哦了一声。   ☆、第九章   第九章   孩子一直在烧。   烧得迷迷糊糊还说胡话,后来背了半个多时辰,还是睡着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睡着了,还是昏迷,总之他消停了。   长宁给他擦了身子,可体温还很高,小小的人即使喝了汤药也没见什么效果,偏偏在这个时候王靖言也是毫无动静。   过了半夜,小皇帝难过得吐了,伴随着他许多人都折腾了一夜。   然后次日也未见好,御医却是有了结论,说是天花。   此话一出,紫剑即跪倒在地,红英也惶恐至极,整个大殿内人心惶惶,天花是要死人的,并且似瘟疫会传染,到了这个时候,都在一起无疑就是送死。   中途永琰又醒了次,御医已经安排了人将整个大殿都隔离了起来。   红英和紫剑坚持都陪着长宁守在床边,她不吃不喝就抱着小家伙,他难受了,她就轻轻地摇一摇,就像哄着小婴孩一样。   到了晚上,永琰毫无好转,身上体温根本控制不住,长宁给他喂的水也都悉数都吐出来,一双小手像似火炭似得,她在脑中搜索了下,据说天花都发出来就好了,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也是别无他法。   看他那也难受,她心里苦苦的,眼里干干的,抱着他别提有多担心。   天色又晚,红英给她倒了点菜粥,正是劝着,房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踹了开来,原本是已经隔离,门口封住,只从窗口处送入水饭,谁想到这一脚房门打开。   三个人都回头,只见王靖言脸色苍白一脸胡茬像个鬼。   他大步冲过来一把推开红英就要从长宁怀里抢过孩子:“怎么会这样?你们都干了什么!”   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长宁下意识抱紧永琰,可他力气大,硬是抢夺了过去。   她呆呆地看着他:“没事,是天花。”   王靖言怒目以示:“天花还能没事,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姐姐交代,又如何向百姓交代!”   他从未这样吼过她,长宁低眸:“他会好的。”   根本也与她无关的事,他却一直盯着她的眼:“姐姐说过,你能护着他成长,你说你能吗?别说是我,现在永琰都这样了,可如何是好!”   她怎么知道如何是好?   长宁无言以对。   王靖言嘶吼着叫紫剑去叫御医,非要再折腾一遍,红英缩在角落里面不敢言语,长宁想说孩子难受不要来回折腾他,自己发出来就好了,可惜也不容她开口,他只背对着她,冷冷地说道:“去吧,找个地方歇歇,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应该怪你。”   冷淡又生疏。   长宁看着他的后背,忽然就难过起来,她甚至察觉到自己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勉强抑制住了,也难以平静。   她们星球上面的人,大多都是无喜无悲的,显然她已经沾染上了不好的习惯。   可她向来直来直往,转身在小簸箩里拿了根针,长宁一步步走近,又重新站了王靖言的身前,他抱着永琰,表情淡漠。   只看着她神情懊恼:“你要干什么?”   她伸手抓起永琰的手,低头在他的指头上面扎了下,鲜血一下冒了出来,王靖言也未来得及阻止,长宁就含住吮吸了一口。   这孩子是得了天花,传染力非常强。   别说在一起一天一夜,还吮吸了他的血,就是挨了他的边,都有可能丧命,他也就是心急得满心怒气无处撒,才对着她发火。   长宁还是少女模样,平日更是犹如稚童,这会儿看见她不顾危险他又担心起来:“你你这要干什么!”   她按住永琰的指尖止血,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和纯真:“我沾了永琰的血,即使走再远,也能找到回来的路。”   王靖言蓦然抬眸:“什么意思?长宁是要回到过去改变事实吗?”   她摇头:“不能,万事当顺应天意,妙语逆天改命已然遭到了报应,我不能回去,但可以去到未来,至少知道永琰是否平安。”   他张口欲言,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能顺利回来吗?”   她不知道,因为丢失了个芯片,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我不知道。”   王靖言看着她,心生悔意,可长宁已然低头,甚至都没看他一眼,悠地就不见了。   天地万物,仿佛一瞬之间全都变换。   再睁开眼时,身旁已经别无他人,皇宫还是那个皇宫,长宁转身往外走,从窗口流淌进来的日光十分充足,即使开着窗,也能感受到从外面传过来的热意。   她不知自己到底是否到了永琰的未来,也计算不出准确的时间。   呆了一呆,推开房门,面前仍旧是熟悉的石阶。   空气当中有淡淡的花香味道,也有被风吹过来的鸟语欢歌,不知是什么乐器奏出来的声音若有若无,她视力好,远远地看见御花园凉亭内,坐着个小姑娘。   她站得高,凉亭遮住了她的视线,也看不清容貌,只能从动作和衣饰上看出是个姑娘。   百花齐放,长宁缓缓走下高阶,巡逻的侍卫见了她半分怀疑都没有,齐齐施礼。   这也许就是好消息,既然认出她没有问题,说明永琰也还在?装模作样她还是会的,只瞥过一眼,谁也不敢抬头。   几人刚要告退,她看向了御花园:“皇上在哪里?”   话音刚落,就看着一年轻男人负着双手,身着龙袍从转交处走了过来,一步一步这就走到了亭子当中去。   她心里扑腾扑腾直跳,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她的永琰!   仔细看着,他的背影已然那样宽,他的个子已然那样高,他的脸,即使是侧面也是那样的好看,他不光平安长大……她激动得瞪眼看着跪在他身前的那个小姑娘,他还有个貌似伴侣的姑娘?   不能再棒!   她连看着都觉得激动,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长久,男人原本的侧脸就变成了正脸,似乎看见了她,他双眉英美,她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御花园的徜徉小路上面,距离他越来越近,近得已经看得清他脸上表情。   俊美的男人,面无表情。   可惜了他长得这么好看,怎么长大了成了个面瘫!   长宁看着那已经坐回琴前的姑娘,心里自然而然就生出了些,这就是我家永琰的小女友的感慨,对着她甚至还笑了笑,一抬眸男人神色更冷。   她十分自觉,可不能打扰人家做伴侣。   转身走入花树当中,她欣慰得笑出声来,胸中的郁结之气简直是一扫而光。   四周无人,长宁顺着一个高树就爬了上去,树上都是浓郁的花香,心情那叫一个舒畅,也许永琰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面最后的亲人最后的牵挂了,此事一了,就能顺利回到那个水晶星球去了。   她踢着双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去,已然笑出声来。   轻轻的脚步声就顿足在她的树下,长宁低头,正对上男人深邃的眼。   永琰扬着脸,脸若冰霜:“舍得回来了?”   虾米?   长宁一口口水噎在嗓子眼,愣了神看着他。   小皇帝一字一句都冷冰冰:“人我见了,姑姑可满意了?”   她无语:“什么呀?”   他只当她装傻充愣:“戏本子里面的故事都是假的,姑姑不要再安排这等无聊的戏码给我,永琰并无成亲之意,下次若再在后宫见到私自带回来的姑娘,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长宁睁着黑白分明的眼吃吃笑了:“怎么长大了说话还是这个腔调啊!”   这孩子!   她看着他的眼神立即就变成了宠溺,看着他就仿佛看见了小小的永琰一样。   男人双眸微微眯着,却已咬牙:“不许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她瞪圆了眼:“哪种目光?”   他别过脸去,挺直了胸膛:“朕今年二十有二,早已非幼童……”   话未说完更觉自己行为幼稚,板着脸看她:“下来。”   长宁嘿嘿笑了:“二十二了呢,真好。”   他脸色稍缓,一抬脸树上花瓣洋洋洒洒飘落了一周身,树上少女笑靥如花,似梦似幻。他几近贪婪地看着她的脸,只觉这一刻万分珍贵,她因着张罗给他娶妻的事已经很久没给过他笑脸了。   心都要化了。   语气自然就柔软了许多许多:“姑姑,快下来。”   永琰伸出了双臂,长宁低头看着他,脑海当中忽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的熟悉,可又说不出的违和,再仔细想了想,她扶着树干站起身来:“你说你今年二十几?”   他虽疑惑,却也答道:“二十有二,姑姑忘记了?”   嘉庆帝永琰七岁登基,嘉庆十五年也就是他二十二岁的时候,这时候他都应该有妃子有孩子了?那她的芯片哪里去了?历史的结果怎会改变了?   天!   她抖着手指着他:“你二十二了怎么还未成亲!”   他脸色顿沉,盯着她目光如刃,似要扒了她的皮一样。   长宁惶恐十分,本来是要踩着个枝干结果脚下一滑竟然大头侧歪了下来,她闭上眼睛,风声在耳边呼地过去,预想当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再睁开眼已在他怀抱。   永琰接了个正着,可刚才他脸上的温柔仿佛是昙花一现,这人死命扣着她的腰,甚至还啪啪了她两个屁板子,到底是长大了力气大得很,长宁怎么也没挣脱得开。   他边走边怒:“还敢不敢离家出走了?再有下次给你毛都拔光了!”   ☆、第十章   第十章   天气大好,御花园的那个姑娘已经不见了。   长宁在后宫转了一大圈,这么多年过去了,永琰竟然连一个妃子都没有,更何况是伴侣了,他非但没成亲,还非常有可能还是个处-男。她失望之极,几乎是捶胸顿足了,她对不起妙语对不起永琰,没把这孩子带好,到最后还坑了自己,没有女人也没有孩子她哪里去找她的芯片啊!   不行,这历史不对,她必须回去重新改过!   长宁迫不及待要赶回去小永琰那里,可她站了花林当中,刚要闭上眼睛,背后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回头,眼前一花,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这就撞进了个温热的怀抱。   他抱得很紧,声音是那样的轻柔:“你回来了?”   这是谁?   长宁可不习惯这样被人抱着,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这就想格挡开来:“等等……等等!”   一抬眸,她只觉熟悉:“你……”   他翩翩公子,眉清目秀,当真是秀色可餐,一勾唇还觉得眼底都是笑意:“公主离家出走好玩么?是不是在外面又认识了什么公子王孙的就忘记了清流了?”   话中都是酸溜溜的,沈、沈清流!   她看着他有点不敢置信,那小子长大了以后怎么、怎么有一副流氓样?   还有,他为什么这么抱着她这么亲热!   不过,他长得这么好看,就原谅他了,为免他怀疑自己,长宁十分友好地对他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儿?”   有点不习惯,还是格开了他的手臂,见他又要靠过来,退后一步一下就抵在了树上。   他单臂扶树,目光灼灼:“你在躲着我?”   沈清流略低着头,温热的气息甚至就在脸边,他身上不知是什么香气若有若无,微风吹过,从树上飘落下来的花瓣洋洋洒洒,光只看着就十分养眼。   长宁一时间还有点接受无能,沈清流小时候明明就是个带病的,甚至是轻易不开口的,怎么长大了以后这么熟络这么亲近还这样的诡异……   不过多说多错,她装下诧异,就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沈清流的笑脸一下凝固,僵住了:“公主该不是反悔了吧?”   她当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有点。”   他目光沉沉,更是靠近了些:“公主不是说清流是公主最喜欢的人么?这婚事可是公主提的,百姓无人不知,你得对我负责。”   啊?   长宁顿时在心里鄙视起自己来,一时间看着他不知该怎么打马虎眼,这也不行,等回了过去统统改掉,统统改掉!   “公主怎么还在这啊?”一个女声打断了她的遐想:“皇上到处找您呢,快点过去看看吧,听说不是小事。”   她回头瞥见红英,这姑娘已过三十,还是个老姑娘的打扮:“嗯,知道啦。”   可算是有借口躲开这个不正常的沈清流了,长宁欣然前往,红英紧跟着她抱怨:“公主你说你说走就走,到底去了哪里?下次可要带着红英,在外面好歹还有个人照顾着不是?”   也就是说,十五年后的这个时候,她独自一人,离开了皇宫。   她能去哪?   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能哼哼着胡乱应了声。   御书房内,她缓缓走进,里面几个老臣都有点眼熟。   这都十五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么几个人,长宁淡淡一瞥,有点吃惊:“你们怎么还在啊!”   这话说得,几人立即误会,慌忙跪了下来:“皇上已然亲政,求公主给老臣们一条活路!”   她坐在了永琰身边,更是不解:“这话什么意思?”   身后小皇帝轻咳了声,几人连忙呈上帖子,原来是要告老还乡。   长宁看了看永琰:“这就是皇上的不是了,这几位大人年纪也大了,怎么连告老还乡也要这么折腾,批了就是嘛!”   永琰奇怪地看着她,几位老臣更是惊恐:“公主!”   她捏着帖子,反而奇怪:“怎么?你们又不愿意告老还乡了?”   永琰差点没忍住笑意……   紧接着,长宁的嘴就没合上过。   设置军机处?   土地整改?   实施新律?   整饬吏治?   这些年这都是她干的事情?   她还以清君侧为名整治朝堂了?   这些老家伙眼看着一个个都走得不寻常,晚节不保,都是人心惶惶,几次告老还乡都未能如愿,世间都传公主殿下一手遮天,专横跋扈即使新皇亲政了,也是有名无实。   她……   几位老臣委屈得哭天抹泪,长宁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送走了满屋子嗡嗡嗡的老头,她觉得十分头疼,永琰一直在批阅奏章,见她捶着自己的脑袋瓜,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   长宁头疼,站在窗口处来回踱步,她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外面,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脚尖,她十分犹豫,是立即就回去小永琰身边,还是再观察一下,计算了一下,毕竟如果他立即成亲生孩子的话,在这嘉庆十五年也来得及。   那样的话,她哪里还用得着回去,直接跳到十五年,永琰也平安长大了,她也遵守了对妙语的承诺,到时候会找到芯片,顺利离开,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有点恼,有点烦。   来回走了四五圈,不经意一抬眸看见沈清流又从远处走了过来,吓得她吱溜一下蹲着身子跑到了永琰身边去,他低眸看着她,她顺着桌子就蹲行了过去。   永琰诧异地看着她:“姑姑在是干什么?”   长宁躲在他身前的桌子下面,对着他急急道:“永琰快帮我拦拦,沈清流来了!”   沈清流的身影越来越近,他脸色不悦:“你躲他干什么?不是恨不得天天都见着他和他在一起么?”   这里的人都好奇怪!   永琰说话的腔调也好奇怪,长宁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伸手就抱住了他的大腿:“快点给他打发走,我不想见他啊……”   她真是奇怪。   他恍惚地功夫,沈清流已然走了进来:“参见皇上万岁。”   嘉庆帝嗯了声,叫他起来。   来人是心不在焉,环视一周也略微失望:“也未见公主回去,皇上可知道?”   长宁抱着他的大腿掐了一把,永琰说谎都不眨眼睛:“姑姑身体不适,回去歇着了,清流今日回吧,明日再见。”   沈清流笑:“说的也是,大哥也说我婚期定得太急了,成亲前的确不该这么见面。”   成亲?   长宁脑袋嗡的一声。   永琰也是笑了:“成亲?沈清流你想得太多了,你从小就御前伴读不是不知道,姑姑向来花心,今个喜欢这个常见两日,明个喜欢那个多去看看,前两年还说喜欢那个戏子天天看他唱戏,可哪一次是真的了?”   沈清流笑而不语,一低头却看见桌子下面露出了一双女人的脚来。   明明就在那里,分明是在躲他。   他垂眸,遮住黯然的神色:“若是无事的话,微臣告退。”   永琰只是嗯了一声,随意翻着奏折。   长宁探头探脑地看着沈的身影消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拍着胸口,一抬头看见男人探究的眼。   她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永琰你一定要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成亲生子知道吗,如果现在成亲生孩子的话,也应该来得及那什么要不要考虑看看?”   她神色还略显天真。   事实上还在他小的时候,她的确和他说过那样的话,但是因为他特别厌恶,后来从未说过……永琰盯着她的眼,俯下身来:“姑姑今日好生奇怪……”   长宁心虚,挺直身体就要站起来,可一时忘记了在桌子下面,一下磕到头了:“诶哟!”   他一下子扳住了她的肩膀,两手用力得差点掐碎她的肩骨:“看你的模样,倒像是我小时候……”   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从你小时候来的!”   他也蹲下了身子:“姑姑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可还记得?”   她当然不知道,顿时傻眼。   永琰看着她呆呆的模样,竟生笑意:“这几年你越发老练,应付那几个老家伙是得心应手,竟不想还能变回去……”   他在说什么?   长宁听不懂。   男人的目光顿时变得玩味起来:“我……嗯朕今年的确是到大婚的年纪了,姑姑要是不急着成亲的话,大可帮着相看相看。”   这句话她明白,连忙摆手:“我不急我不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永琰略显苦恼:“不过好像来不及了,除非姑姑取消和沈清流的婚约……”   长宁两眼发亮:“来得及来得及!我什么婚约?取消好啦!”   他挑眉,看着她十年如一日的容颜,忍不住慢慢靠近:“姑姑……”   她丝毫不觉,一回头差点双唇擦过,还无辜地看着他:“嗯?”   他呼吸顿粗,多年来那个梦靥似乎又缠紧了些,再不敢看她径自站了起来。   长宁也起身,却只能扬着脸看他,原来他已经长得这么高,只觉欣慰。   永琰声音低沉:“姑姑答应我,不能与别人成亲。”   她一想到此事快了心中欢喜,伸手拍了他的肩膀笑靥如花:“放心,我一向说话算话!”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四喜干果,就摆在眼前。   长宁一盘尝一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过了晌午,永琰又要批折子,不知怎么,她又困又乏,听说王靖言要来,也坚持坐了躺椅上面旁听。   眼皮越来越沉,她勉强睁着,看着王靖言先一步进来,可算精神一点了,这个男人已近四十,很显然,他虽然步态矫健,身材依旧,可当年的京城第一公子,经过岁月的洗礼,竟也觉沧桑,她抖着手,指着他的鼻子,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人类果然老得快!   王靖言也是吃了一惊:“公主回来了!”   永琰淡淡嗯了一声:“神奇吧,找她都要找疯了,她就突然出现在御花园。”   长宁心虚,揉着额头假装头疼。   王却是蓦然抬眸,见她慢慢闭上眼睛张口欲言,可动了动唇,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坐下翻看永琰批阅的奏章。   不多一会儿,永琰起身。   王靖言看着他回身取过薄毯,走到摇椅边蹲下身子给长宁盖上。   他再不是稚童,也越来越管制不住……   永琰丝毫没有避讳他的意思,他单膝跪地伸手刮着长宁的鼻尖,那双唇微微勾起,专注地看着她,发现她是真的睡熟了,这才捏了捏她的脸。   王靖言脸色极差:“永琰!”   嘉庆帝身着龙袍,却也腾地起身,再回头已是目光如刃:“舅舅唤朕什么?”   王靖言压下心中怒火,双膝重重跪下:“皇上!”   长宁半点反应都没有,永琰一脚踩在椅子上面,不让它动:“舅舅这般模样为的什么?难道还未对姑姑死心?”   男人克制着握紧了双拳:“未对公主死心的是皇上,她离宫也是因为皇上,皇上还不醒悟么!”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明显低了许多,永琰不再看他,俯身去抚长宁的脸,他神色温柔,伸手从她的眉到她的唇,最后没忍住低头吮了一口。   “舅舅放心,姑姑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不到晚上是不会醒的。”   “……”   王靖言看着他着了魔一样,仔细描绘着她的脸,慢慢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实在无力劝说:“皇上,姐姐临走前特意叮嘱我,长宁不能出半分差错,她会在嘉庆十五年的时候,也就是今年彻底离开这里,其实前些日子她不见了我一直就以为她是真的走了。”   永琰混不在意:“我让她哪都去不了。”   他痴痴看着她的脸,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这可如何是好,朕一直在长大,她却丝毫不变,若是再过去几年,怕不是会嫌弃朕老罢!”   王靖言见他仍旧执迷不悟,只觉心疼:“皇上身负江山重责,百姓天下,可不能胡闹!”   永琰浅酌她眉间,一点点克制不住,又从她的眼到她的脸,从她的脸再到她的唇。回头看见王依旧跪着,也只是笑,伸手抱起了长宁。   “这些折子舅舅就辛苦些,朕去安顿姑姑。”   “……”   说着,也不等他做出任何的反应,抱着佳人大步去了。   昏昏沉沉,长宁做了一个梦。   她站在高阶上面,少年手执桃花走过,他容貌初开,人比花美。   明明就没有见过,可这场景无比熟悉,她动了动唇想要张口叫住他,可惜却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少年一步步走上石阶,似乎看得见她又似乎看不见。   长宁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然后与她擦肩而过。   她愕然回头,跟了上去。   可就在这大殿里面,还有一个长宁,她单手支着下颌,正在窗口的桌上打着瞌睡,永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他伸出桃枝来回在她的脸上扫着,露水落在她的脸上晶莹剔透,他见她不醒,忍不住又偷笑。   长宁站在门口,看着他俯身在桌上拿了支笔,又沾了墨。   她一股恼意顿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在她的脸上画了两只小乌龟,可她是在梦境当中,从未经历过,又如何能未卜先知!   她又急又慌,可接下来永琰的动作却更让她愣住。   他放下笔呆呆地看着她片刻,发现她咂咂嘴根本没有醒的意思,竟然慢慢低下头,虽然是蜻蜓点水,但她看得清清楚楚,少年脸色微红,飞快贴上她的唇,然后转身就跑了。   长宁已经不能动,少年又从身边跑过。   她大叫一声永琰,双腿一动,这就从睡梦当中惊醒过来!   梦中场景是那样的真实,她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抬眸就对上男人的笑眼,长宁一时间分不清是梦是幻。   永琰与她同床共枕,两个人距离不过一个巴掌。   她下意识后仰,躲开他的呼吸:“永琰你怎么在这里!”   他笑,桃花乱窜:“这是我的床啊,姑姑!”   长宁手忙脚乱爬坐了起来,抬头再看果然是他的老地盘,可她又是呆了:“那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无辜地看着她:“一回来就看见姑姑睡得香甜,许是宫人送错了地方。”   长宁吁出一口长气来:“我怎么睡这么久?”   她看向窗口,发现天色已晚,她向来不会计算时辰,只能大约看着:“红英呢?你歇着吧,我回去了。”   他单臂支着脸,敞开的中衣能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和他平滑的肌理。   可惜长宁从来不懂得欣赏这玩意儿,已经顾着下床穿鞋去了。   她背对着他,俯身去拿鞋,那毛茸茸的尾巴就盘在腰间,从前他总是厌恶,甚至是恐惧,可他每次盯着看,都会有一种变态的冲动,想要抓住,抓住了永远不松手,那样的话,姑姑就是他的了。   她跺脚,这就要起身。   长宁是毫无防备,所以当她被人提着尾巴,整个人都软成一团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则被永琰抱住了。   她急了:“永琰你学坏了!你干什么抓我!”   她的脸就近在咫尺,他圈住了,双手交于她的胸前,人就枕在了她的肩头。   长宁挣脱不开:“永琰你快松手。”   他叹了口气,低低道:“我想母后了,姑姑你想不想她?”   她立即怔住,随即老实说道:“有点久,我快忘记妙语的模样了。”   其实她的记忆力一向如此,许多东西不输入芯片程序很快就会忘掉,这么说是实话实说。不过永琰的本意就是岔开话题,也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从后面抱着她,直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快点放开我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永琰笑,随即吹了声口哨:“姑姑不是说要帮我相看几个姑娘?正好今日很有心情,不如趁现在就看看?”   长宁眼前一亮: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他让她坐着床边等,两条大长腿一伸,这就下了地,她注意到他赤着脚并未穿鞋,走在松软的毛毯上面半分声音都没有。   她伸手比划了下自己的腿长,不由得感叹着他的长腿,光看着就觉得有一种我的永琰长大了的感觉。   不过片刻,他从外间桌边抱了一抱画轴来,径自都摔在床边,这就又爬上了床。   长宁欣喜地拿过一个打了开来,发现是女子的画像。   她伸手描绘着画上少女的眉眼:“这姑娘长得不错呀!”   永琰就躺在她的旁边,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尾巴尖尖:“姑姑觉得好看吗?”   她点了点头:“还可以,这才第一张,姑姑帮你选一个最好看的。”   世间事,多少事,都是见色而起意。   长宁未经历过那些情情爱爱,可看过无数戏本子,无不是男才女貌,永琰是皇上,她想给他找一个般配的伴侣,其实也是发于内心。   可惜她看得认真,他却没有一个满意的。   脸好看些的,他说人家个子矮,个子高的,他又嫌弃人家没有好样貌。   从发型到脸从站姿到气派,从表情到神态从题词到留字,总之看了半天,他一直在说不。长宁气馁,拿笔挨个批了一批,想问问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子的,结果一回头的功夫,发现他抱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他的永琰啊,还像个孩子,可怎么办哟!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在犹豫了是要马上回去,还是看看再回去之后,长宁实在没舍得这么大好的机会。只要给永琰找一个般配的人做伴侣,到时候他成亲生子,她过去一看找到芯片就全部交差了嘛!那时,也算对得起妙语,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等回去自己的星球再继续自己的人生,完美!   永琰睡着了以后,就是个安静的美男子。   她托腮看了一会儿,回头又翻看了一遍画册,这下不只是他觉得没有满意的了,长宁也不大愿意了,这些个姑娘,一个个的,好像都没有真实感,她在脑中搜索了一番,发现给小皇帝安排婚事,其实简单得很,选秀就可以嘛。   这么好的主意让她兴奋不已,晚上都没睡好觉。   这直接导致于错过了早朝,按照以前,若是她睡过头了,红英一定会来叫醒她,可她直睡了日上三竿去,也没有人过来打扰,这简直就是一个忐忑的懒觉,因为一睁眼发现自己错过了宣布选秀的大好时机。   慌忙起床,正赶上红英在擦桌子。   长宁披头散发赤脚跑了过去:“怎么不叫醒我?早朝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红英躲开她的目光:“是吧,皇上亲政以后公主不是不去陪着了么。”   嗯?   不用去了?   她一下松懈下来,哦了一声:“我忘记了,最近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红英给她拿鞋:“公主快把鞋穿上,让皇上看见又该说你了。”   现在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都能随便说她了?   长宁半信半疑地穿上鞋子,又就着红英的手洗了脸,漱了口,换上了新裙,梳了新的发辫。她心心念念就是选秀的事情,也不等都收拾妥当就就飞走了,红英是好说歹说,才劝着她吃点东西。   结果这家伙吃上了东西以后,因为太过于美味,竟然将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长宁忘性大,未等她想起这么个事情,沈清流就已经寻了她来。   本来这小鬼长大以后,他就吓着她,不愿见他,结果这人果真是一脸怒色,直接冲进了她的大殿。   长宁就躲在红英身后,觉得自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沈沈沈清流,你这是来干什么?想打架吗?”   年轻的男人抿着唇,只是上前:“你出来说话,请公主出来说话!”   红英到底是忠仆,张着手臂拦着他:“沈大人有事慢慢说,公主胆小别吓着她。”   沈清流来回转着想要抓她:“让开!”   长宁哪里肯出来,抓着红英来回躲着:“有有话好说,你抓我干什么?”   他顿足,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撩袍跪下:“我从小在御前伴读,是公主提拔,前几年尚还年少,公主就应了我说待我长大必定嫁我为妻,如今清流早已成年,婚事也是公主提的,眼看着沈家都准备好了一切,怎忽然又要退婚?婚姻岂可儿戏?敢问公主何意?”   长宁有点懵,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定的婚?”   沈清流闻言差点背过气去:“公主!”   她有点理解不能:“我又退婚了?”   她诧异地看着他,沈立即警觉起来:“今天早朝上面,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退婚,难到不是公主口谕?”   长宁想起昨个晚上永琰说的那些话,有点想挠头:“没错,好像是我的意思。”   沈清流几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为什么?公主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我没有时间,我很忙的。”   他怔住,紧接着她略显苦恼地看着他真诚道:“真的,永琰说要我帮着他相看相看,可那些姑娘总是不如意,我想选一次秀这怕是要花费很多时间去做的事情,不过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怕是来不及,哪还有空和你成亲啊!”   其实她的计算方法是错误的。   就算三个月内永琰成亲了,孩子也不会像她们星球那样,用基因立即能出个蛋。   这个圈圈又叉叉的过程,她根本就不懂。   她知道什么叫做处-女和处-男,以为过了成亲夜就是破处,当然这些还是看戏看出来的。她的思想向来诡异,沈清流已经习惯了这些,他低头想了想试图挽回。   “可是公主要知道,”他用力抑制住幽怨的眼神,柔声道:“如果和我成亲了,做事的人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清流常伴君侧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公主可是会事半功倍的。”   “事半功倍?”长宁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可是永琰替我退婚了,他是皇上一言九鼎君子无戏言的嘛!”   “没事,”沈清流哄骗道:“先给皇上选秀要紧,我等得。”   “沈清流……”她竟有些感动:“你怎么这么好。”   他起身,这一次不等他到跟前,长宁就已经主动跑了过来,他本来长得就白,看着更是稚嫩,看着她的眼神简直就是楚楚可怜了:“公主还记得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吧?”   其实她不知道是什么,长宁看着他就不说话了。   他混不在意,执起了她的手:“公主不是一直说,沈清流你长得真好看,沈清流你快点长大啊你长大我就嫁给你,沈清流不许喜欢别人啊……公主忘记了?”   她……   红英听不下去了,一溜烟跑了。   长宁呆了一呆,不过这当真是她说过的话吗?   她看着他,不愿意说谎只得含糊其词:“嗯……你长得挺好看。”   沈清流拉着她的手到窗边坐下,见她态度松动也是松了口气:“选秀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公主等着看就行,好么?”   她当然说好:“越快越好。”   他点头,随即捧着她的脸,一向前就贴上了她的双唇。   他唇瓣柔软,浅浅的呼吸就吞吐在唇边,长宁毫无防备,只觉得胸腔里面那颗心不知怎么的,就一直扑腾扑腾狂跳了起来……   窗外花瓣漫天,威风吹过,也不知哪里飘来的香气越发浓烈。   长宁看着他,下意识就舔了唇。   她吐气如兰,嫣红的双唇就在眼前,还刚刚浅尝过,沈清流克制不住,正要俯身去吻,忽听一声重重的咳嗽声,立即直起了身体。   长宁回头,只见永琰提着个食盒,正双臂抱肩倚靠在门边。   香味正是从那个食盒当中飘散出来的,他去了龙袍只穿着柔软的常服,整个人看起来清俊不少,至少不那么老气横秋的了。   她立即撒腿跑了过去,还自动拿过了食盒:“这是什么东西?永琰给我的吗?”   小皇帝十分不满,却不松手:“姑姑不是已经退婚了么?怎还和他牵扯不清?”   沈清流落后一步,只站在她的身后:“公主并未答应退婚,此事尚还有转圜的余地。”   说着拦在长宁身前,也去接他手中的食盒:“我给公主拿着。”   永琰却不松手:“沈清流,朕看上的东西,你非得要争吗?”   沈清流已等同于他的左膀右臂,多年过去并不怕他,他瞥了眼眼巴巴的长宁,更家用力:“皇上喜欢别的,清流不会争,只这一样不行,千秋万代,许多不伦之事忤逆大不敬,总不会有好结果,别说清流不容,就是天下百姓也不容。”   他在说什么?   长宁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好香啊,永琰这里面装的什么?”   永琰的目光在她的脸色驻留:“姑姑想要吗?”   这两个人气氛不对,似乎还有一点剑拔弩张的感觉,她笑,可刚一动手腕立即被沈清流抓住了,动弹不得。   有点疼,她看着他,可刚要开口看见他那好看的唇瓣立即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永琰联想到之前看见的梗是怒不可遏:“姑姑,过来!”   长宁倒是想动了,可她看着沈清流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是动弹不了。   永琰立即松手,让沈清流扯了食盒过去,他则大步过来也伸手抓住了长宁的另一只胳膊,这是什么状况?   她看看沈清流,又看看永琰,只觉怪异,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永琰大力抓着自己的胳膊,就往怀里带。   沈清流也不甘示弱,她站在当中,觉得自己快要被他们两个人扯开了:“喂!”   可惜二人谁也不肯松手。   长宁天生怕疼,抽不回手来,只得两边一边打了一点电,二人都被电到,后退了些。   她甩了甩发麻的胳膊,心中有气,一脚将沈清流手里的食盒踢开了去,对着二人怒目以示:“我不想吃了,你们继续!”   说着愤而转身,在食盒的落地声中走远了去。   一地狼藉,沈清流唯有叹息:“皇上息怒,皇上万万不能做出不伦之事,否则天下难安。”   说着已然跪下:“选秀的事情,微臣会帮助公主好好选一选的。”   永琰笑:“是么?那朕可是要谢谢你了。”   说着转身,可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顿足:“作为报答,朕也会好好提点一下你的婚事,祝你好运吧。”   话音刚落,就传来他的大笑声,甚是狂妄。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树尖上面,风一动树枝就会随风摆动。   长宁躲在上面,双腿不时来回晃动着,她在脑中搜索了一下,这么两个美男子在一起你争我夺的场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结果发现弹窗出来第一排一百多条都是说,他们这是有情况,很明显就是暧昧期,他们互相喜欢互相排斥,正是男男恋的懵懂期。   天!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脑袋里面自动脑补了一下她离开以后,那两个人相亲相爱的模样。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慢慢回想看过的那些戏本子,多少苦命鸳鸯都是怎么被迫分开的,她握紧拳头,给自己增添信心,势必要在这当中搅一棒子。   刚鼓足了劲,树身一顿摇晃,她一把扶住往下一看,白衣男子对她笑得一脸温柔,手里还提着刚才那个食盒。   沈清流举高了对她叫道:“公主快点下来吧,一会儿该凉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   长宁立即挥手:“马上马上!”   说着这就跳了下来,他伸手扶稳,勾起了双唇:“刚才想什么想那么出神?”   想什么?   她接过食盒,仔细想了一下,刚才想什么了?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已经想不起来了。   长宁更感兴趣的是这食盒里面的东西:“叫什么东西?”   沈清流笑:“借花献佛,御膳房特意给公主做的小品,尝尝吧,闻着就很香。”   她席地而坐,裙摆一扬飘出个美好的弧度,草地上面似乎就多出个小仙女,他原本要拿出来的手帕也就没有拿出来的必要,跟着她也坐了旁边。   打开食盒,里面三层都是糕点。   长宁笑,捡着最好看的拿出来,犹豫了下先递到了他的面前:“这个给你。”   他点头,与她一起分享:“皇上这几年醉心与国事,婚姻大事都无心理会,公主若是能主持选秀那最好不过了。”   她砸吧着嘴,表示十分赞同:“谢谢你啊沈清流。”   他欣慰地看着她,突然拿出帕子给她擦了一下嘴,靠近了许多:“我与皇上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眉眼之间都是笑意,这让她刚才断了路的线路又重新接了上来。   长宁一下就想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着他的目光就带了些懊恼,这次是没有心情吃东西了,光只看着他就有些许的气愤。   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沈清流当然是有所察觉:“怎么了?”   长宁试探地看着他:“沈清流你有喜欢的人吗?想要结为伴侣的人?就是想成亲的人,我也给你相看相看啊?”   沈清流沉默了片刻,奇怪地看着她:“我喜欢谁,难道公主不知道吗?”   果然!   长宁瞪大了双眼:我就知道你喜欢永琰!   他神情轻松,唇就勾了起来:“这才是公主想要退婚的原由吗?”   她完全不能理解了:“什么?”   沈清流又凑近了些:“是因为不能确定我的心意吗?”   她眨着眼睛看着他越发靠近的脸,一下又想到了之前他……   正是胡思乱想,他双唇已然靠近得不能再近,温热的呼吸似乎就吹拂在脸边,他双唇微薄,因为抿着肉呼呼的还带着刚才吃的糕点香味。   她一时没忍住,张口就吮了一口。   沈清流诧异地看着她,她抿着唇,只觉口感尚好,心中那颗沉寂了许久许久的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长宁自己也为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按年纪来讲,她的青春期还很长,难道是提前了吗?   抬眸看着他,只觉得他这秀气的模样十分可心,她有点不好意思,这就站了起来。   沈清流哪里肯让她就此逃跑,起身将她按住:“公主刚才干什么?可要对清流负责。”   她觉得有点晕,一转头,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肩头的虫子,只吓得她两腿发软,抱着他的颈子就惊叫了起来!   她也不知抱了多久,也不知剁了多少次脚,等他安抚地顺着她的后背,终于能平静下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他一脸的笑意。   长宁仍是惊魂未定:“那虫子呢!”   他笑,实话实说:“被你踩死了。”   她立即跳了一边去,低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虫子,沈清流只在一边笑,她想起刚才那窘样子,更觉丢脸,甩了袖子一溜烟跑了。   也不知怎么的,兴许是天气太热了,长宁走一路,出了一身的汗。   她的脑海当中,就一直是沈清流的脸,回到自己屋里还直傻笑。   屋里的窗户都开着,可即使这样她额前的碎发也湿哒哒地粘在头发上面,红英已经给她准备了洗澡的水,收拾妥当了才过来叫她。   长宁盘腿坐在床上,不停摇着尾巴给自己扇风。   红英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公主过来沐浴吧,看你一身的汗。”   她下意识应了声,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洗澡?   长宁尾巴上面的毛都炸起来了:“不不我不热,我不洗!”   红英奇怪地看着她:“公主又怎么了?不是已经习惯了洗澡吗?”   她才不习惯,长宁一下就跳了地上去。   红英刚要追,忽听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从窗口望出去,能看见一群人拥簇着皇上正往这边走过来,微风吹过,树梢上面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这些人一走一过,惊得鸟儿都飞了起来。   不仅是她,长宁也看见了,永琰七岁的时候,就能抓着她洗澡,可见对他的恐惧其实是根深蒂固的,赶紧藏了屏风后面。   就在她暗自祈祷他千万别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还有红英的报告声音,长宁捂着耳朵,看见那些急匆匆跟着来的宫女太监都告退了去,小心翼翼地躲着不想出去。   永琰伸手制止了红英的小报告,她也起身告退。   长宁侧耳细听,发现屋内静悄悄的,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出去还是不出去。   正是犹豫,忽听永琰唤她。   他似乎就站在屏风的外面,声音当中尽是疲惫:“姑姑,出来。”   声音离着不远,甚至很近很近。   她靠在柱子上面,才不要出去。   正是要悄悄地从后窗逃走,只听咣当一声,屏风大力被摔了地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两手抓不到东西,扶住了柱子。   永琰两步到了跟前,将她堵在空隙当中。   他的脑海当中一直就是那一幕,长宁欢喜地和沈清流在一起,她甚至还主动吻了他,两个人其乐融融,她投怀送抱,他得意至极。   长宁被他这副怒容吓到:“永琰那,你怎么了?”   他一身的酒气,袖子处还有湿哒哒的酒水痕迹:“就那么喜欢他吗?嗯?嗯?”   声音如雷震耳,她捂着耳朵躲着他的酒味:“永琰你喝多了!”   年轻的男人突然就红了眼睛:“我问你就那么喜欢沈清流吗?从小时候你就喜欢他比我多,从一开始你就可怜他,你就喜欢不喜欢我,你就那么喜欢他么!”   她已然愣住,永琰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念想,她没有不喜欢他。   可话到口边却不知该怎么说,那一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长宁再迟钝,也觉出了些意思来。   她看着他,一直看着他:“永琰啊我……”   话未出口,已然被他以唇封之,他动作粗鲁,抱着她简直要将她揉扁。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随着啪的一声,两个人都愣住了。   长宁双唇红肿,见他并未躲避,生生捱了这一巴掌,余怒未消,反手又来抽过!   永琰动也不动,只让她打,她哪里还舍得打,看着他一双通红的眸子怎么也下不去手了,刚才也似乎咬了他一口,她盯着他的唇看着……然后他就又扑身上来了。   这一次不等她推他打他 ,只重重咬了她一口,立即就将人松了开来。   长宁瞪着他的眼,已不能睁得再大:“你你……永琰你……”   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抵着她的额头,心底的那些声音一下就全涌了出来:“我不准你和沈清流成亲,不准!”   她被他这副模样吓到:“永琰!”   他已经比她高出那么多,整个人站在她的面前显得她十分的娇小,他周身的酒气越来越浓烈,两手抱着她,力量全都放了她的身上。   简直是胡闹!   她伸出一指头戳在他的脑门上面,正是犹豫着要不要发一点电,刚才还一直叫嚣着的男人却先一步瘫软了下去。   长宁扶着他,可他个子高,她一把没抓住,只要连拉带抱,最后抓也没抓住,拉也没拉住是 抱也没抱住,连带着就跟着他摔了去,直接趴在了他的身上。   王靖言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出,他吃了一惊,直接叫后面的人先走了。   长宁连忙招呼他过来:“王靖言快过来帮我扶一下!”   他怔了怔,随即大步过来,伸手来扶,两个人合力将永琰扶到了一边的榻上去,她衣领处有点乱,头发也扯开了来,脸上更是红痕明显,还带着蹭到了酒气。   王靖言看着她掐腰站着,还带出一点孩子气,几乎是贪婪地就那么看着。   许是他目光太过炙热,她察觉了也一直盯着他瞧:“怎么了?”   她容颜依旧,他却已经不再年轻,他下意识别开眼,只看着她的鞋面:“公主可知道早在十年前,你就管我叫大哥了。”   长宁可是一下就愣住了:“额……”   他幽幽说道:“所以你是从以前永琰小的时候过来的吗?我记得有一年你走了能有半年左右,说是去了永琰的未来,没错吧?”   她坐在榻边,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嗯,我原想就过来看看。”   永琰浅浅呼吸,脸上再无别的表情,也不恼也不怒,这样的他看起来更亲近一些,王靖言叹息着给他盖好薄被:“这边的公主前些日子出走了,也是因为皇上,现在你也知道了吧?他对你的心意?简直胡闹!成何体统!”   长宁略忐忑,只是附和:“就是!这孩子怎么这样?成何体统!”   王靖言抬头,她的脸依旧是少女模样,这些年来似乎就没改变过:“那公主呢?公主怎么想的?沈清流的婚事还作数么?皇上现在恐怕也不消停……”   她也叹气,拧着手指头:“我不知道,今年务必叫永琰成亲生子,不然我找不到芯片,永远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沈清流也不是非和我成亲啊,二三十年甚至四五十年对于我来说就是睡一觉的功夫,如果他非要和我生活在一起的话也不无不可,不打紧的。”   王靖言看了眼双眸紧闭的小皇帝,轻咳了声:“是不是公主挺中意沈清流那孩子的?”   她理所当然地点头:“嗯,我挺喜欢他的。”   他笑:“皇上刚才吃酒吃多了些,可能也唐突了公主,等他醒了我也会劝劝他,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或许也就是对公主的依赖,像母亲一样的。”   长宁乍一听,恍然大悟:“王……大哥你说得对!就是这样!”   他试探着开口:“那公主是这就回去,还是看看再走?”   她略显犹豫:“我想回去了,永琰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回去好好管教现在也不会这样。”   他嗯了一声,随即看见红英在门口探头探脑,招手叫她进来,她只说沈清流去而复返来接公主,也不等王靖言开口,长宁就已经急巴巴地跑去了。   她的背影,还像个无知的少女。   王靖言痴痴看了片刻,更觉心酸,一转头,发现小皇帝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也正看着门口方向,他叹气,并不戳穿他装睡装昏迷的事情。   外面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得让人心烦,长宁这一去是有去无回。   二人坐着的坐着,躺着的躺着,直到红英回来说公主直接跟人家出宫去了,才都交错彼此的目光,眼底都是彼此的影子。   永琰哪里还有心情装睡,更是掀了被子就要走。   王靖言苦笑:“皇上何不‘睡’到晚上呢,说不准公主回来时候看见你也能心生怜悯呢。”   嘉庆帝永琰立即顿足:“舅舅是在笑话朕吗?”   王也站起身来:“刚才公主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吧?皇上!在她眼里你还只是个孩子,你七岁开始一直跟着她住在后宫,你喜欢她舅舅不怪你,但你也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她就从未沾染过情字,舅舅是过来人,你能想象,等你像舅舅这样年纪,甚至更加苍老,然而她却形同少女,仿若初见这样的感慨吗?”   王靖言想起在他还十分年轻的时候,长宁是多么的令人头疼,他每天都需要给她收拾烂摊子,从不消停。   永琰背对着他,背脊笔直。   “朕不甘心,舅舅,朕不甘心……”   “……”   长宁是犹豫再三,想和沈清流告别。   他带着她出宫转了转,最后回到沈家,他们的府邸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几间破屋,站在他家门口,她竟然十分恍惚不决。   十多年过去了,当初的状元郎也并无太大的建树,那股子清俊的模样,也被岁月改变成了个男人模样,他就坐在窗边,两个孩子围前围后,追逐奔跑淘气着。   儿女双全,沈清流牵着她的手缓缓走近,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拿着扫把直追着孩子们跑了出来,一把揪住了一个落后地大呼小叫地作势要抽另一个:“小兔崽子我叫你跑,是要气死你娘我嘛!”   正是多年以后的大玲子。   说不清为什么,长宁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鼻尖酸涩。   很难过。   沈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认定的第一个朋友,可显然,对于她的到来,罗玲是不欢迎的。   她只是想和沈清沐沈清流做朋友,可她那时防备的眼神,以及被侵犯领地一样的斥责,都像鞭子抽在她脸上,   也不知是哪个孩子先看见了她,立即停下了脚步,都好奇地看着她。   沈清流忙招手:“大嫂,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罗玲头发也乱了,裙子也皱了,手里抓着的孩子也一下松开了去,看着长宁竟然有点恍惚:“公公主?”   长宁因为容貌未变,轻易都不出门。   这些年来更是没有走进过沈家,看着她仍旧有如初见,罗玲下意识地就开始拢着头发,拂着裙子,脸就红了:“公主要来清流怎么不早说?我这副样子多让人见笑!”   岁月横拦在她们面前,长宁勉强笑了笑:“你还好吗?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罗玲更是窘迫,屋内沈清沐已然走了出来,这人迂腐,见面就要施礼,长宁连忙拦着了,他   又忙给妻子使眼色,叫她去张罗饭菜留客。   罗玲连忙去了,长宁被这兄弟二人迎了前堂去。   两个孩子一直跟着她,她也没带什么好玩意,就腰间的锦袋里面有些银子还有两个大金元宝,沉甸甸的,想来想去,从里面都拿了出来,他们一人一个。   沈清流笑她俗气,她笑笑也不在意。   沈清沐就一直想和她商量婚期,和婚房的事情。   因为她身份特殊,也没有长辈在,想询问一下她的意见,可长宁其实是来告别的,就是想好好地和他见一面,然后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她不能和他成亲了,她要回去了。   但是显然,沈清流带着她在沈家吃了晚饭,又看了新房,甚至连喜衣都准备好了。   问她喜不喜欢,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假笑了,笑得脸疼。   哥哥嫂子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偷偷地拥着她,呼吸就在她的脸边,他也是问她,她一直这样不会老去,等他老了可怎么办?   她回答不上来,想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天黑之前,沈清流送她回宫,走了一路她心事重重,一直一直想对他说再见,可惜他描绘的未来太过于温馨,以至于她错过了与他告别的最好时机。   下车以后,她看着马车缓缓驶离,心想,反正她回到从前,也再不会有这样的以后,就连沈清流自己也不会再经历一次,也许就不用告别了吧……   红英在皇宫门口已经晃悠了好半天了,一见她下车立即就赶了过来:“公主啊你可回来了!”   天色不早,华灯初夜。   长宁是随时都准备回去了,永琰一醒过来指不定怎么乱,她看着高高的宫墙,实在不想进去了,反正只要她回去了,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她,只要眨眨眼,就能逃离。   红英都是老姑娘了,长宁不得不暗自感慨着:“红英你看你头顶都开始掉头发了啊!”   红英抱着她的一边胳膊:“奴才掉头发都为谁!还不是因为公主操心操的?这么一天大臣们因着选秀的事情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皇上和太傅可一直等着公主您呢!”   什么事情?   选秀?   长宁有点懵,晕晕地被红英拉着走了进去。   待她清醒过来,她人已经站在了御书房的里面,王靖言果然在清理名单,永琰就坐在案前,他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听着动静也只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之前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都好似从未发生过。   她呆呆看着这一幕,心生不安。   倘若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她立即就走……   王靖言拿着户籍的帖子,还在一点点的筛查:“公主快过来,皇上第一次选秀,总要谨慎些的。”   她抬眼看着永琰,后者则推了一把案上的画轴:“朕比较喜欢这样的,姑姑看看这些,明日在御花园举办个小宴,可好?”   这这是……   长宁下意识过去翻看,在那些画轴上面,有的很明显在上面圈着圈圈,永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姑姑别气永琰,就是太想你母后了才……嗯一时糊涂唐突了姑姑,原谅永琰好么?”   只要他不继续糊涂下去,她当然原谅:“哦,没关系啊永琰。”   他似乎松了口气:“那明日,姑姑会在的吧?”   长宁给了他一个笑脸:“当然!”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画册上面的姑娘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各有美色。   长宁拿着朱砂笔圈圈画画,其实在她的眼里,她们都似孩子,永琰特意圈的几个单独放了一边,王靖言与她商量了下,因为是初选,还要经过体检,所以限令放宽了不少,各地呈上来的人选真是不少。   她看得十分认真,每每看到上面夸赞的词语都要描述一番,永琰在批折子,听见她自言自语地将那些赞美之词读了又读,不禁青筋直抽。   他盖上玉玺的时候,总是侧过身去,能看见她微微扬着的唇,和低垂着的眼。   她的尾巴缠在腰间,柔顺得不可思议。   他想起口齿间她的味道,腰间线条顿时绷紧了……   也是察觉到了他目光驻留太久,长宁看了他一眼,嘉庆帝永琰立即别开了眼去:“姑姑可有特别中意的姑娘?”   疑云刚是闪过一丝丝的念头,立即就被压下去了。   她拿朱砂笔的手已经有点酸麻了:“我都挺喜欢的,明日挑着京城里的小姐请几个来御花园摆小宴,具体事情都安排好了?”   其实什么都没安排,不过他也只是微微挑眉:“嗯,姑姑放心。”   他开口的时候,能看见唇瓣上破皮的地方,长宁看到了,难免有点失神,随即见他目光又扫过来,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背过了身去。   王靖言是成心要看护着长宁,一直并未离去。   她倒是想法简单,根本没想太多,先还兴致勃勃地看着,后来发现上面的那些赞美几乎要千篇一律了,再看,使劲眨着眼,有时候连画像上面的人都大有相似之处。   有的是发型一样,有的眉眼一样,有的是鹅蛋脸一样,有的是神态一样,更有甚者明明不是一个画师画的,可画册上面的姑娘却长得一模一样。   这就像是催眠曲一样,看着看着就困乏了。   另外两个人都看见她打瞌睡了,长宁一闭眼就是一个盹,后来干脆就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面了,永琰身边的小太监春生瞧见了,忙在他耳边咳了一声。   他偏脸看了一眼,下意识起身,可理智却是让他硬生生坐回去了。   春生知他心意,连忙过去探看:“公主?公主?”   他伸手轻轻拍着她,长宁果然一下就醒了:“嗯?怎怎怎么了?”   她一脸呆向,春生笑道:“公主累了就回去歇着吧,奴才让红英姑姑过来接。”   长宁眨巴着眼睛,很显然一时间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了,春生伸手收拾旁边摞在一起的画册,看着她唇边疑似口水的银线眼睛都弯了。   她注意到他目光,忙伸手擦过,这副模样既呆又美。   永琰手中的折子啪地掉在案上,心事遮掩不住十分恼怒:“还不去请你红英姑姑?”   春生忙放下手中东西,出去找人。   长宁向来如此,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熬不住这就又重新伏身在了桌上。   不多一会儿,红英急匆匆带了紫剑来,给人带走了去。   直到脚步声都一点听不见了,嘉庆帝永琰这才挥手,一下将画册户籍帖子全都扫落在地。王靖言也适时起身,走了他的面前:“皇上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永琰低头,掩去苦笑:“舅舅放心,朕是天子,自然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不会有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说话间,王却已经走远。   春生送长宁等人回来,看着一地狼藉,立即弯腰来捡。   殿内也没有别人,他一边收拾一边嘀咕着:“皇上就是这天下的天,还不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奴才不懂那些大道理,公主也不是真的公主,真不知道国舅怕的是什么……”   永琰两指支着额头,却是对他勾着指头:“朕知道你一直忠心耿耿,明天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去交待一下。”   他俊美的容颜因着阴阴的神色,略显冰冷。   春生从小跟着他的才不怕,笑嘻嘻地就凑过去了:“皇上尽管吩咐,小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含糊!”   永琰丝毫不为所动:“这句话你从□□岁一直说到二十多岁,不腻烦么?”   春生笑:“春生这一辈子可都为皇上活了,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永琰也笑了,伸手把他抓到了跟前,就在他耳边轻快地说了几句话。   春生这回可笑不出来了,就连话音都带了哭声:“皇上这件事不能交给别人去做嘛,要是让国舅和公主知道是奴才干的,明儿还不打死我啊!”   永琰只是淡淡瞥着他:“不想当太监总管了?不上刀山下火海了?”   春生扑腾一声跪了下来,爬行到他跟前就抱住了他的大腿:“皇上饶命啊,奴才不敢啊,这宫里的事情哪件也瞒不过国舅的,要是要是……”   永琰却是腿一动,直接将他拖在地上。   春生趴在地上捶地:“好嘛!从小到大黑锅都是奴才背的也不差这一回,不过要是奴才为了皇上被国舅打死,皇上千万要给奴才个好墓地!”   永琰已然起身。   春生没捶几下,见他已经迈步,想必是要回去就寝,立即爬起身来去追:“皇上皇上等等奴才啊,奴才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这就是个小事啊小事……那什么太监总管什么的……”   两个人渐去渐远。   这一夜平凡至极,可有那么几个人都睡得特别踏实。   次日一早,长宁按时醒来,才刚起身,春生就带了几个内院的小宫女过来,说让红英歇歇,特意为公主装扮。   他看准时机,就在长宁耳边一直唧唧咋咋说着他自以为是的鬼主意。   春生知道公主喜欢看戏本子,还刻意添枝加叶,将那些进宫的闺秀们说得各有不堪,非劝着她也混在其中,所才能看出真正的好姑娘。   其实很有趣,长宁动心了。   春生趁热打铁,叫人特意给她装扮成少女模样,轻纱披肩百褶罗裙,脚上还带着两串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很是好听。   长宁来回走了两圈,很喜欢,一时间早将不妥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御花园内摆小宴,京都名流都挤掉脑袋地想把自家闺女送进宫来,常年不露面的公主竟然亲自传了口谕去请,多少少女春心大动。   长宁觉得这可真有意思。   她坐在御花园的花树下面,一早过去,就听见欢快的脚步声一波接着一波。   整个树林里面绿荫一片,摆了好几桌小酒,她好奇地张望,因为不能饮酒,所以也只是看着那些姑娘。   长宁起初是喝过酒的,不过因为后果不太好,所以被王靖言禁了。   她喝醉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总之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后来还因此被罚禁足禁酒禁言,整整一个来月都是在佛堂度过的。   她很有记性,从不敢再犯。   春生一直跟着她,毫无目的地乱晃,入宫的小姐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三五一群地有说有笑。桌上有许多小品,长宁不时抬头,先还谨慎地看着那些个姑娘。   他就在她耳根子边上给她介绍,这是谁谁家的小姐,多大年纪了,平日都喜欢做什么口碑如何之类,她目光一转,他又能说出那个来。   不像那些画册上面的姑娘,她们或娇俏,或妩媚,神韵不一。   春生这就避着宫女太监们,端了水酒过来,她四处张望,他也眼神乱飞注意着周边的情况:“公主尝尝这果酒,这东西好喝还不会醉,可是个好东西。”   “什么?”   长宁接在手中,这就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   春生继续劝:“公主再尝尝这个口味的。”   她左右一看,王靖言不在,十分欣喜,这也喝了。   洋洋洒洒地花瓣从树上飘落,多少蝴蝶也随之翩翩起舞,这小林当中,少女美酒,当真是一道不可多遇的景色。   永琰负手而来,一干人等连忙下跪。   姑娘们个个翘首以待,谁想他淡淡一句起来吧,这就抬手折下了一枝花枝。   他本来长得就十分英美,动作之间那些花儿都落了他的肩头,更显优雅清俊。   春生远远看着,不由得更是卖命地推崇着:“皇上长得可真好看啊!”   永琰一身龙袍,目光不经意间来回巡视了一圈,这就向着她们走了来。   长宁完全同意春生的观点:“嗯,永琰很好看。”   春生斜眼看她,一点醉态没有,急得都要哭了:“公主觉着这果酒怎么样?”   她已经挨个喝了好几樽。   不是说酒量奇差嘛!   他只好再劝……   永琰端坐下来,这就有前赴后继地来献艺。   这么一会儿,王靖言到场,还有个别名流带着家眷齐齐过来的,沈清流也在邀请之列,也是混杂在人群当中。   他的目光一直搜索着长宁的,原以为她会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面,不想她一副选秀少女的装束也混在花树下面,沈清流看见春生端着酒壶在给她倒酒,这就皱眉,立即走了过去。   正是这时,只听咣当一声,春生手中的酒壶被长宁一把掀翻在地。   她勉强站稳,用力眨着眼睛。   似乎看见了沈清流,长宁摇摇头又揉揉眼睛,真的是他。   他伸手欲扶,她却只是推拒:“沈清流诶,嘿嘿嘿……”   身子一晃,这又差点摔倒,一人扶住了她的胳膊,长宁又回头,男人模糊的面孔立即清晰了起来,也说不上怎么回事,似乎也做过这样的事,她瞪大眼睛,顿时笑了:“我的永琰那!”   这就扑了过去。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少女模样酒色微醺,一下就扑了她们的皇上身上。   御花园在场的千金小姐都看见了这一幕,她们大多都足不出户,自然不认识长宁,从来都知道嘉庆帝向来不近女色,这一幕看着也就只是观望,甚至还带着嘲弄的目光。   长宁整个人都痒痒的,尤其尾巴根,很想找个人蹭一蹭。   众人都看着她,她浑然不觉,永琰轻轻推开她,只淡淡瞥着她。   她不折不挠,又抱住他的胳膊,往他身上继续扑:“永琰啊,你长这么大了啊!”   沈清流慌忙来扶,小声唤着她:“公主?”   她眨巴着眼睛,风一吹清醒了点,立即对他也有了笑脸:“沈清流啊,怎么办?我好像醉酒了呢!”   他看了眼永琰,伸手来拥:“我送公主回去歇着。”   永琰却一把钳住她的手腕,低着头看她:“看清楚了?朕是哪个?”   长宁吃吃地笑了:“你是永琰啊!”   她心想就算看不清,一听他朕啊朕的谁不知道他是皇帝啊,她只是有点醉了有点迷糊,当她傻啊!   永琰点点头,随即大力扯了她一下,直接带入了怀里,这就按在了肩头上面。   他几乎是挑衅地看着沈清流,后者却是下意识拦在二人身前,想遮住更多目光,不过片刻功夫,长宁挣脱开来,用手指头戳着他的脑门,狠狠地戳。   沈清流又来扶着,这一次永琰松开了手,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   只听宫女太监们来回穿梭,王靖言走了过来。   他见长宁一脸醉态,立即皱眉,叫沈清流送她先行回去。   春生畏畏缩缩地站了永琰的身边,头都不敢抬。   这就招待众位小姐,可之前就有了长宁那一出,多半都处于观望状态,永琰一直是冷冷淡淡的,之前折的花枝折了十几段不知什么时候还掉了地上,踩了扁扁的。   所谓的公主一直就没露面,只这国舅爷张罗着一切。   明显的就是一出冷酷的嘉庆帝与众位小姐的不得不说的零交流故事。   最后画师入宫当场作画,他也只是端端坐着,春生就不时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不到晌午,留下三十余经典美人画作,永琰只叫人悉数留下,除了他有一点冷小宴可谓热闹。   一过晌午,已有半数人离开了皇宫。   永琰配合得十分彻底,他当真是说话算话,一言九鼎,全程几乎是一动不动。   用不了两日,流言就会疯草一样的乱涨,他满意地看着御花园的花花草草,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慢。   王靖言一直看着他,可也未看出半分的破绽。   之后他拿那些画册给永琰看,他也挨个看了,后来说要批折子,早早回去御书房了,他也奇怪,按道理说,他不会这样平静。   不过叫人去看了长宁,那位睡得正熟沈清流看了半天,才放心地走了。   这也算大功告成了吧?   王靖言尤不放心,犹豫再三还是去了长宁的殿内去,红英和紫剑都说并无异常,他站在门口,迎着风半晌才轻轻推开房门。   殿外,是鸟语花香。   殿内,是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就像永琰说的那样,他不甘心,其实这么多年他也一直不甘心,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缓缓走到大床边上,王靖言静默片刻。   一回头还能看见,镜中人意气不在。   低头看着她,她仍旧是样娇美,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惊艳,也在年轻的时候,感叹过她一直这样少女真是好,永远都不会担心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每一天都很美。   结果呢。   他微微叹息,眸色黯然。   十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样的长宁,而他却已经失去了爱慕她的资格。   他明明一直没有老,可在她的面前,却还是老了。   真是悲哀。   红英以为他有事吩咐,过来候着:“公主一直没醒,睡得很沉呢!”   王靖言嗯了一声,有点失神:“这两日看住了,过几天她就回去了。”   红英给他倒了茶过来,其实还不敢置信:“大人,真的是十五年前的公主吗?”   紫剑刚是步入内室,一见两人如此光景连忙退避了出去,红英顿时红了脸,更是低了头只端茶站了一边。   王靖言已然转身:“什么味道这么香?”   她立即上前:“回大人,是茶香,这是奴婢新熬的大麦香茶,您尝尝?”   他脚步不停,只说过来吧。   二人这就到了外室。   紫剑早就不知哪里去了,王靖言端坐在堂,红英递过茶去,他抿了一口抬眸看着她。   她很是自觉:“大人,今天用红英过去吗?”   屋内也没有别的人,他下意识看向里屋:“不必了,看着公主吧。”   说完竟是厌烦起这样的自己,摔了茶碗大步去了。   门口清风凛凛,他走下石阶,只觉一股香气若有若无,引人焦躁。   也是心烦意乱,没有在意,径自走开了去。   天色渐晚,春生直在寝宫里面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永琰早早洗漱完毕,裸着上身歪在软褥上面:“都安排好了?”   春生幽怨地看着他:“皇上,千万别有下次了好不,奴才没有那些条命啊!”   他哒哒哒地跑过来,是一脸正色:“总之巡逻的侍卫已经避开了这个时候,公主会不会来那就看皇上您运气怎么样了,说不定药量大的话会睡到天亮也说不定。”   永琰心情好,两指拈着个帕子来回地转:“此事若成,你就是下一任的太监总管。”   春生一脸苦相:“那样的话皇上不就等同于告诉国舅一样了吗?傻子都知道是我干的好事了,太监总管还有什么用啊,还是不要了,以后就多叫奴才多跑两趟腿行了。”   我们的嘉庆大帝仰面躺倒,心中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春生见他闭眼,又小媳妇模样凑了凑前面来:“不过皇上啊,太监总管不行的话,叫-春生总管太监也行的……”   永琰一睁眼,恢复了冷峻神色。   只吓得春生一缩脖,连忙撒丫子跑了……   窗边的桌上,熏香的味道随着微风越发的香了,永琰枕着双臂,百般无聊地看着帐顶,上面是一张笑脸。   她的嗤笑呆傻,她的恼怒嗔痴,活生生地就在眼前。   他小时候常与她住在一起,对于她的身体其实并不陌生,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想起那些个日日夜夜,犹如置身在梦境当中,明明她就在身边,他却只能自己动手,偷偷背着她释-放出来……   管她是十五年前的长宁,还是十五年后的姑姑。   永琰闭上眼睛,刺激着血液当中的那种渴望,一点点随着他的呼吸由浅到深……   正是绷着,风声顿起。   他蓦然睁开双眼,看见一团白从窗而入,她动作敏捷,背后的尾巴似乎是欢快地拍打着纤细的腰身,连带着桌上的红烛都吹灭了去。   她嗅觉灵敏,黑夜当中也能看得见路。   永琰床边的香气更浓,他在被底舒展了开了身体,再也不动。   果然没有人发现,他寂静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忽然好笑地想着,如果春生那个啰嗦精还在的话,一定会偷偷地跺脚:   谢天谢地你可来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好舒服。   长宁舒展开身体,顿时触碰到了光溜溜的别人。   那光洁的肌肤灼热灼热的,她一下睁开了双眼。   元烨的侧脸就在枕边,她一动就带动了薄被,露出了他精瘦的身体,她腿下就是他的腿,想要起来,又怕贸然起身弄醒他太尴尬。   天才刚亮,长宁悄悄摸了一把,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   仔细回想了下,她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砸吧砸吧嘴,嗓子里似乎还有酒香,很显然她是醉酒了,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眼珠一转,发现是在永琰的大寝宫里面,更是既懊恼又害怕。   正是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腿,永琰突然一动这就压住了她的半个尾巴和腿。   她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春生欢快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响彻了整个大殿:“皇上诶,快点起来啊,今天早朝还有……啪……”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直接滑落摔碎了地上去,长宁身子一蜷,手一扯立即将高她一头的永琰盖了个严严实实。   她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甚至还转过身去看着春生露出了个你怎么在这地笑脸。   春生从小就是个人精儿,论起做戏绝不输给别人,脸上表情比她还要真,震惊得眼睛都要飞出来了:“公公公主!你怎么怎么和皇上……天那,哦我的天那!”   紧接着呼啦进来一大堆宫女小太监,一见这副模样都低头跪下不敢再看了。   长宁简直是无地自容,只好继续自欺欺人:“皇上?皇上在哪呢?他不在这,你什么也没看见快出去!”   春生差点破功,抖着唇指着已然坦露出来的两条长腿,强忍住笑意来:“那那不是皇上的腿!”   她拧着脖子回头,这才发现永琰被盖住了上面,下面两条腿却露出了些,赶紧继续扯被子给他盖好。   下面盖好,上面又露出了他的脸。   她一手扯着被盖住自己心口,一手……   永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长宁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春生更是双腿一屈就跪下了:“皇上啊,这可如何是好啊,盼着新婚新婚的可没等到新婚清白就没了,还说是要留给皇后的啊……”   他更是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永琰暗自瞪了他一眼,伸手拉下了幔帐。   长宁没脸见人,直接钻了被底,撅着屁-股整个人就团成了一个团。   并无半点动静,被底闷热,她蜷缩着身体,先把尾巴伸出去晃了晃,见还是没有任何的危险,这才一点点探出头来。   她期待着一睁眼,自己就在自己的大床上面,哪怕就只是永琰不见了也行,甚至是想直接回到过去算了,太丢人了……   可一睁眼,永琰穿着长裤,裸着上身,仍在眼前。   他脸色阴沉,向前一倾身,让她看见他身上的伤痕累累,一道道的抓痕,就连背后都有,尤其腰线下面,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咬牙道:“姑姑使了什么妖法,竟然把朕弄晕了去,你看看这……这都……姑姑都干了些什么,难不成……难不成是?”   长宁已然愣住,因为醉酒,她几乎没有什么记忆。   不过伸手看了看,当真是她的指痕,还给他弄晕了?   她这都干了什么啊,眼看着他背过身去已然开始穿衣了,她的脑海当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到最后他合拢着衣衫,这就要下床,忙不迭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她的胳膊还赤着个精光:“那什么永琰,对不起啊!”   他斜眼,抖开她的爪子:“姑姑说,现在怎么办?”   自古以来,男女之事,莫不说都是水到才能渠成,基本只要哄了一起,多半都能成。永琰身上的抓痕火辣辣地疼,他心中那股子郁结之气,是难以消掉。   按照计划,只要长宁来,此事便能成。   可是她虽然醉酒,可昨晚却差点折腾死他,不知是使了什么妖法,他一碰触她就全身酥麻,若不是要紧呀挺着估计早就晕过去了,根本碰不得。   不只是碰不得,她后半夜耍酒疯扒了他的裤子,还非要找他的尾巴,一见没有,趴他身上到处挠,他欲-火难解,偏偏撩-拨着,还不给解渴,动情时候,她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直抽他的嘴巴子……   这叫个什么事!   所以说,他咬牙切齿地表情,绝无作假:“姑姑既然做了,不如就负责到底吧。”   长宁脑袋嗡嗡的:“什么玩意?永琰你说什么玩意儿?”   他陡然拉开幔帐,地上跪着一干宫女都赫然抬头,春生捂着眼睛,却又从指缝当中看着她:“公主快起吧,该早朝了。”   “……”   永琰已然下床穿衣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开口就是底气不足:“叫人去给我取点衣裳来哦不,给红英叫过来。”   也用不着叫了,王靖言已经得了消息,带着红英和紫剑急急奔了来!   长宁躲着还来不及,哪里肯见他,团成个团,裹着被就缩在床角,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了。   春生的眼泪是真下来了:“国舅爷……”   红英赶紧拉下了幔帐给长宁拿衣裳穿,永琰张着双臂,也已经穿上了龙袍,这不伦的罪名已经落实,王靖言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虽然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名义上有。   撇不开乱-伦的罪名,他重重叩首:“靖言愧对姐姐嘱托,愧对王家祖先,愧对先帝啊!”   永琰淡淡瞥着他:“舅舅看着办吧,朕去早朝了。”   春生腿抖了三抖,感觉伺候着去洗漱,红英掀开幔帐,长宁披散着长发就坐在床上,宛如一朵小红梅。   他看过去,竟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倒是她万分的过意不去:“大哥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我喝多了。”   不过这坏事干也干了,总推脱也不是她的风格:“大哥要罚就罚我吧!”   ……   大殿上面的众位大臣都感受到了,皇上今个真高兴的气氛。   乃至于许多折子帖子都十分顺顺当当地批了,远远地看着龙椅上面的男子,细看还能看见他脖颈上面的红痕,更是有人心惊。   这明显就是才刚要选妃,就已经破身的节奏。   也不知是哪个小宫女承了幸,简直太幸运啊!   不过奇怪的是国舅爷,每日都早早,今日竟然早退……   随着春生一嗓子退朝,这些人也都齐齐松了口气,嘉庆帝到底是想撇清自己的干系,按照每日的习惯,该干什么干是什么去了。   不想刚回了御书房,没批几个折子,春生就气喘吁吁地跑了来,是翰林院递交上来的批文。   上书简单,皇帝临幸宫女宛如,赐美人。   春生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这是从林大人手里接过来的,现在宫里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说皇上您临幸了个刚进宫的小宫女,现在封为美人了,早上和奴才一起的几个宫女和太监都不知哪里去了,奴才要怕死了!”   明显就是王靖言的手笔,永琰拂袖,却是恼怒:“这宫里哪来的宛如?”   春生连忙补充:“是宛美人。”   案上奏章已然被拂落在地:“舅舅在哪里?朕这就过去探望探望这位宛美人!”   春生连忙指路,永琰大步而出。   这小姑娘的确是刚进宫没多久的,可从体型形态上面看,都和长宁很像。   长宁很是欣慰,也为王靖言能想出这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而雀跃:“还是大哥有办法,这样一来我就是回去也放心了。”   说不清为什么,王靖言更喜欢天真的这一个长宁:“不过公主也不用急着回去,清流那孩子我看他是真心相待,如果就这么离开的话,想必他会很伤心。”   长宁一想到沈清流很是愧疚:“嗯。”   他站了她的旁边,浅笑:“那就不要回去了,一直等到永琰生子不就可以了?”   她尚还犹豫:“可我想回去了。”   王靖言抿着唇,掩口道:“其实,其实公主不用担心皇上的,现在距离冬天还有一段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妃子也选完了,很有可能有孩子,到时候你也不用再等十几年,就能回去家乡了不是么?”   长宁看着他:“还来得及?”   王靖言笑:“当然了,其实先帝像皇上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有三四个妃子了,若是每一个孩子都生下来,一个手指头都数不来。”   她的心思一下就被牵走了:“那为什么不全生下来?”   后宫的那些事情怎能一句半句就交代清楚,他立即又把话题扯到了沈家的婚期上面去,长宁心思简单,自然被他牵走……   春生捂着嘴已然悄然退了出去,男人背靠在墙边,龙袍上肆意的天龙尤为讽刺。   他低眸看着鞋面,掩去了一脸的怒容。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异常的平静。   紧接着,由王靖言出面,和沈家拟定了婚期,因为沈家早有准备,日子定得也十分相近,于此同时,选秀也同时进行着,都十分顺利。   没有一丁点的蹊跷,没有一丁点的不宁。   后宫当真是多了一位宛美人,多少个人看着都直呼幸运,听说她被宠幸,这两日尤其陪着皇上,很是恩爱呢!   当然,长宁也听说了。   后宫她的偏殿里到处都是红绸,王靖言手脚快,这就着手布置了开来。   沈清流不允许随意出入后宫,他二次准备婚事也是欣喜不已,忙着自家的那些事情去了,红英受了人嘱托,这次可当真是寸步不离了。   长宁也没有偷懒,从御书房送过来的画卷,可是认真的一副一副地看,一早起来,喜鹊在头顶叫得欢快,她拿了碎果子投喂,结果给鸟儿吓跑了。   红英直笑她。   真是无趣,坐了窗边,有点坐不住了。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鸟儿唧唧咋咋的,从天边勾勒出一个男孩的脸,她有点想念永琰了,哦不,是小永琰。   说不清为什么,长宁从睁开眼看见他第一眼,就有一种很亲很亲很微妙的感觉。   她从来都把他当做自己人,虽然这小家伙向来讨厌她。   正想着这小子,那边大永琰就出现了她的视线当中去,从窗口处看,除了仪仗队,还有个女子同行,这可当真是稀奇。   长宁想打招呼的手立即放了下来:“那个女的是谁啊!”   红英探头也看见了,理所当然笑道:“宛美人啊,公主还没见过吗?”   她想了想说:“很奇怪。”   红英拉过她站好,仔细抚平了裙子上面的小褶子:“哪里奇怪啊公主?”   她皱着眉头,抓着心口处的衣衫:“看见那个美人很不舒服,我在哪里见过她。”   正说着,外面已经有人到了门口,一声皇上驾到外面那些个宫女太监什么的全都跪下了,长宁脸色略白,只觉得呼吸不顺,全身都僵住了一般。   果然,一群人拥簇着永琰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因为被‘临幸’而被赐美人的宛美人,虽然地位不高,但她绝对是后宫第一个皇帝的女人,以后的事情都不好说,现在看着他二人走在一起,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后途无限了!   长宁背靠在窗边,有点气息不稳:“别,别让她们过来。”   红英这也不知她是怎么了,急的不行,忙快走几步就拦在皇帝的面前:“皇上留步,公主不知怎么突然心痛,差点就昏死过去了呢!”   他脚步顿停:“怎么回事?”   说着大步绕过红英到了她的身边:“姑姑哪疼?”   长宁直捶着自己的心口处:“我不知道,我一看见那美人就好难过好难过!”   永琰先是一怔,随即眉眼就柔和了下来:“姑姑不想看见她那就不看!”   说着回头□□生赶紧给宛如带走。   红英赶紧送了他们出去,永琰扶着长宁坐下,她稳了一稳,才觉得好过了一点。   他抬眸四下瞥了瞥,到处都是扎眼的红。   嗤笑一声,仍旧是站了她的身边:“小的时候,姑姑给我讲过挺多故事,还记得那会儿都要听十多个故事才睡着的。”   长宁揉着额头:“你小时候太闹。”   他笑:“其中那些个故事到现在朕还记得呢。”   她不知何意:“什么故事?”   永琰按住她的肩头,清了清嗓子:“姑姑教我要敢于担下这片天,不论这天下的事什么事,都是朕的事,不论朕做了什么事,也都要敢作敢当,可是姑姑为何要逃走?那天晚上谁和朕睡了一晚上姑姑还不知道是哪个吗?”   她别过脸去:“咳咳……”   他蹲在她的面前,直直盯着她。   长宁怪难受的,一见他这样更是难过:“别这样好么?其实其实大哥说的对,你就是太想你娘了对吧?”   他仍旧盯着她的眼,眸色当中闪动着别样的情绪:“我就一直看着姑姑,就一直欢喜,真想就这么一直一直看着姑姑,姑姑也就不那么讨厌永琰,反而喜欢永琰了。”   长宁咬唇,拼命压抑了才没去抚他的脸。   其实她并非讨厌他,相反他小的时候可是很讨厌她的。   她那时候多喜欢他啊!   可是……   正是为这样纠结的情感难受着,他却忽然站起来大笑起来   肆意至极:“姑姑放心,朕是说笑呢,刚才也看见宛美人了吧,她长得是不是挺好看的?”   长宁仰着脸,他低过头来,双眉微挑,声音也轻了些:“尤其一点更比姑姑好,她可没长什么乱七八糟奇怪的东西。”   她下意识夹紧了尾巴,听见他这么一说顿时恼了:“你你……你这孩子,那你这些天都是在逗我玩了对吧?嗯?”   他嗤笑一声:“还是叫宛如过来给姑姑请个安吧,也好让姑姑好好看看。”   她一想到刚才见的姑姑,顿时心堵,这就皱起眉来。   永琰没错过她这个表情,更是冷笑:“姑姑还是多记挂记挂沈清流吧,这亲事一波三折的可真是不吉,嗤……”   说完也不等她作何反应,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这已经算是不欢而散了,红英奔了她的面前仍旧惊魂未定:“皇上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似得,我刚才还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使人来疯呢,那可就指不定是谁倒霉了!”   长宁伸手抚着自己尾巴上面的细绒,十分不痛快:“有尾巴怎么了?你们才真奇怪好不好!”   红英扑哧笑了:“是是是,我们好奇怪,我们谁都没长尾巴……”   她顿恼:“你也笑我?”   红英收拾着桌上的画卷:“红英哪敢啊!”   正是说笑,又去打了水来,长宁强忍着不适,洗了脸也觉得精神不少,正要出去走走,宛如去而复返。   她刚一出门,这小姑娘迎面而来,见了她双膝一屈这就跪了下来,她背后的春生探头探脑,也嬉皮笑脸地对她摆手:“公主!”   长宁进退不得,也不好转身就走,只得淡淡地装着平静:“你们起来吧。”   这宛美人立即起身,看着她一脸的好奇:“原来公主真的这么年轻!看着年纪竟然和宛如不相上下呢!”   这是什么话?   她这么一说,长宁倒是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翻,柳叶弯眉樱桃小口,明明就长着三百多岁人的模样,偏偏还假装稚嫩,哪个跟你一样大,人家可才二百多岁正青春!   越看心越拧巴着。   红英已经出来迎接了:“美人快进!”   春生走在后面,到了长宁的跟前又嘿嘿笑道:“公主几时成亲啊,听说快了是嘛!”   婚期是王靖言和沈家定的,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问所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若是平常也就是随口应了,今日叫永琰气得不清,根本就平静不下来。   她一向揣摩着上位者的神态,久了自然有贵气,一恼立见权威:“你听哪个说的?本公主怎么没得消息?”   春生见她脸色不好,哪里还敢招惹。   进了大殿里面,更是厌烦不耐,没等走到里侧去,盯着那宛美人的背影就难以平顺呼吸。   因为自己的屋里人偶极多,这姑娘一直盯着连连称奇。   长宁懒得应付,对红英摆了手,这就悄然转身。   她躲了一边去,原来想着这就算是一个结束,不过没想到的是,这姑娘是早晚必到,天天报道,接连四五日,一睁眼,就是她来请安的消息。   厌烦得不行了,直接不见。   这姑娘更是有耐心,不见就跪在门口,也不知为什么,就非要天天请安,无非就是说一些不痛不痒地话,她还自来熟像个话唠,就没见过这么能说话的比她还啰嗦的人……   不仅如此,她还明目张胆地来这蹭饭。   有时候会和永琰一起来,她小鸟依人的模样就挂在他的臂弯上面,因为有皇上撑腰,几乎已经横着在后宫蹭来蹭去了。   尽管不喜欢她,不过永琰说他喜欢这位美人,就看在他的份上,她忍了。   他甚至说要给这位美人提位,补一场亲事,这就张罗起来。   这宛美人,可着有两日没过来请安了,长宁可算松了口气。   这一下,宫内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了,王靖言又有外使来接待,一时间简直是□□乏术。长宁也忙,沈家送了喜衣过来,她试穿了下,简直不能更美。   这一次,红英帮她把尾巴藏在了裙下,她的细腰顿时一览无遗。   当真是个柔弱的女子,穿着这身红火的喜服,美得不可方物。   三日之后便是婚期,长宁其实更多的就是好奇,成亲是个什么滋味?想如果在离开之前在这里变成女人,其实也是个好的回忆,就如同纪念。   这么想着,竟也欢喜。   镜中女子一团火焰,红英就蹲着地上被她整理着裙角,长宁低头,想要转个圈看看自己背后模样,却被她按住。   “公主别动,这两个小褶有点高。”   “嗯……”   她是动不了,因为有一冰凉的东西犹如蛇信子一样贴在了她的颈边。   冰凉冰凉的,长宁一动也不敢动:“红……”   英字还没说完,后脑一痛立即就摊到下来……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睁开双眼,浑身像碾压过一样的疼。   长宁揉着额头,一动尤其下面疼得厉害,再回头,正对上永琰的笑脸。   他侧身躺在她的身边,一手卷着她的发丝惬意至极,他狭长的双眼微微眯着,笑容盎然。   她一睁眼,他的脚就勾住了她的小腿肚,长宁也并不是完全无知,二人这样赤D裸相对,当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她更多的是痛心。   永琰自然不会有半分的歉意,顺着她的后背就贴了过来,他灼热的肌肤似乎要融了她,如此无礼,长宁反手就是一巴掌!   他怔住,随即大笑:“姑姑可以使劲打,反正姑姑已经是朕的了,朕也是姑姑的,随便打!”   说着当真凑了脸过来不管不顾地吻了她的唇……   她待要动,他却已经提起了她的尾巴。   长宁脑中警铃大作,他已经到了耳边:“这回就叫姑姑看着……”   说着已经动作起来,她瘫软一团,无法集中意念,却是又遭了回罪。   暧-昧的情愫,几近粗鲁的动作,充斥着大帐内外的都是让人心惊肉跳的气息和声音,又是一回,他极度兴-奋过头了些,可算到了极限,倒了她的身边,又一把搂住,松开了她的尾巴。   长宁也是浑身无力,伏在褥上气喘吁吁。   连打骂的力气都被折腾没了,正是浑浑噩噩,忽然刺啦一声,大帐香帘被人从外面扯了开来。她下意识睁开双眼,永琰已经抚着她的胳膊,又掐住了她的脸蛋:“哦,忘记告诉姑姑了,未免姑姑反悔,这一次可是请了不少人来呢!”   的确是不少人。   他疯了!   长宁无力在软褥当中抬起头,离得最近的便是沈清流,他被四个人按着,手脚都捆着嘴里还缠着布条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对上他赤红的双眼,还能看见他流淌出来的清泪。   后面王靖言也好不到哪里去……   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永琰笑在她的耳边:“姑姑不喜欢被坐实罪名也可以,从今往后就只有你做宛美人,没有姑姑没有公主,如何?”   她冷冷地看着他,似乎他还是一个胡闹的孩子。   他继而阴森森起来:“当然,如果姑姑不喜欢冒用别人的名字,朕就敢做冒天下大不违的事情,名声对于朕来说,没什么必要。”   长宁缓了口气,才觉得有了点力气,他正要讨抱,伸手又打在脸上:“永琰!”   他偏过脸去,已然几近疯癫:“姑姑能听沈清流的话,能听舅舅的话,可就从来没有听过永琰的话,你知道吗!”   她倾身拉过幔帐,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他拂落软枕,直接从她身边滚落了地上去:“可姑姑你可知道,他们也都骗了你!”   长宁目光更沉:“他们骗我什么?看看你长大以后都做了些什么,骗我辱我欺我……”   话未说完,他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姑姑可真是傻啊,你也不仔细想想,现在距离十五年还有多久?就算永琰立即成亲立即有子,可也得十月才能将孩子生出来,你以为今天有孕明天就能见生么!”   她诧异的目光一点点凝聚,回过头来盯着他的眼:“那就是说,今年,根本就来不及了?”   永琰盯着她的肚子:“不,也许来得及。”   长宁突然就会意过来,心底冰凉一片。   帐外依旧没有半点声音,她裹着被就坐在床上,只盯着幔帐:“沈清流也好,大哥也罢,事已至此,都是长宁的错,妙语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的人果然是复杂的,可她也说过,只要我认真的做,总能做好。”   永琰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姑姑就依了永琰,永琰什么都给姑姑好不好?”   她任他紧紧抱住,却是不动:“你让我怎么向妙语交代?改了命是要遭受天谴,恐怕活不长久……”   他更是执拗:“我活着就只有一件事对你有意义对吧?就是要到嘉庆十五年,娶妻生子,是吧?姑姑你可真是糊涂,永琰是天子,可以娶很多个姑娘,也可以生很多个孩子,你能确定哪一个才是?姑姑时刻惦记着回去,这恐怕不行,别说是现在,就是以后姑姑要是不依着我,恐怕永远也不会有孩子生出来!”   说着,他碎碎地吻又落在后颈上面。   如果说昏迷的时候,做了那样的事情她没有印象,清醒了以后只觉得耻辱,这种几乎等同于变态的感情对于她来说只有不知所措。   她知道外面那些人根本就发不出一点声音:“总之是我错了,不过幸好还有机会,等我回去以后定然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千古明君,让他成为妙语想的那样的皇帝。”   许是听出她声音当中的决然别离,永琰一把钳住了她的胳膊:“姑姑想哪里去?”   他丝毫没有察觉出声音当中的惶恐:“你要是走了,我就把外面那些人全杀了全杀了!”   她回过头来,只是看着他:“永琰,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哪里管得了那些,只是一把抱住她,可随即,他怀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年轻的嘉庆帝,只觉得怀里一轻,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正如那时,在她出走半年以后,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样,毫无预警。   犹如在做梦一样。   长宁何尝不是如此,可梦醒以后,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有改变,可她却是不一样了。   身体还疼得厉害,睁眼一看,幸好还是在自己的寝宫里面,仰面躺倒,她不确定自己回到了几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这就睡着了去。   屋里很暖,暖得整个人都不想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宁勉强爬起来,自己穿上了衣服,外面有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动静,她想起永琰,心中顿恼,合衣躺着胡思乱想。   御书房内,九岁的嘉庆帝坐姿端正,沉着脸坐在上位。   他虽然已经不似儿时那般顽劣,但脾气难以掌控,喜怒无常。旁边站着与他一同长大的沈清流,和伺候在旁的春生。   辅政大臣四位已经有两位告病在床了,还都是一天告的病。   王靖言早朝之后去了宗人府,此时御书房内却是跪着第三位,递着病假帖子,直呼万岁,说一把老骨头了,折腾不动,恳请皇恩浩荡。   永琰的耐心几乎已经消失殆尽:“爱卿此言何意?朕还未亲政,你们都不在可是在逼朕?”   他心里清楚,因为黄河泛滥治水的事,他们推荐的是李家二子,朝中的事情都有风向,永琰根基不稳,自然和这些辅政大臣有所冲突。   他口气不佳,沈清流在他身旁伸脚踢了他脚下。   永琰和王靖言栽培的寒门之流,才刚刚有了一点模样,这个时候还不适宜与他们闹翻脸。   长宁失踪已经一年多了,对外一直宣称是旧疾复发了,传言一日比一日多,一日比一日更接近事实,甚至有人去到公主榻前,却得不到半点的指示。   陈大人心思并不在此,自然追问:“皇上既然不能定夺,不如去公主面前,她虽然病着,但好歹能做主,让老臣歇歇。”   这几日已然叫人逼得快要疯掉了,他们也没少在长宁的床前啰嗦,永琰自然不怕,只管叫他们去,就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一样。   于是这些人就浩浩荡荡到了公主寝宫。   红英有模有样地就通报了下:“公主,公主?皇上和陈大人来了。”   有的时候必要也会安排一个假的在里面含糊其辞地嗯一声,按道理讲,每一次都只能在外殿叩拜,长宁毕竟是女子,里屋从未叫人进过,到这也就是走个过场,永琰在前,沈清流河春生在后,这就先跪下了。   他扬声道:“永琰给姑姑请安了,今日可好些了?”   自然不会有人应答。   身后陈大人十分心急:“公主这是怎么了,好歹见老臣一面,现在朝政中还得公主主持,如今国舅爷和皇上把持新政,我们几个老骨头都不行了……”   说着开始控诉从一开始她不在时候,到她养病的怎么长时间,他所谓受到的欺压和委屈。   他自然也明白不会有人真的回答他,甚至也早就怀疑公主不在了,这些只是说给小皇帝听的。   不过,永琰毕竟年少,才不会任他摆布,气壮得很:“爱卿此言何意?想必真是病得糊涂了,需要回去颐养天年。”   陈大人更是顺水推舟:“多谢皇上恩典!”   他这个时候去颐养天年,根本就是拆他的台,永琰当然也并不是真的傻,可正是下不来台,不知道如何接这个当口,忽然一个东西从床上掷了出来,正摔在他的脚边。   他顿时愣住,长宁却是掀开幔帐的一角,淡淡瞥着他们:“吵死了。”   就连红英也是吓了一跳:“公主!”   她揉着突突直跳的额头,尚还难过得很:“陈大人先回去吧,本公主自会为你做主!”   说着指了下红英:“送陈大人出去。”   红英赶紧去扶陈大人,永琰强忍着等他人走了以后,跳了起来:“你你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里了!”   长宁扶着床壁坐起来,一把扯开幔帐更是不能忍受迸发的怒气:“跪下!”   每动一下就像是用刀尖挑她的筋骨一样,她冷冷注视着他,淡漠得很:“怎么?还用我去请执法藤杖?”   那是妙语走之前留给她的,一直就挂在床边,也从未想过有用到的一天。   永琰眼底的愤怒逐渐转变成了震惊:“姑姑这是什么意思?当初舍下病重的我一声不吭走了这么长的时间,一回来就……”   也不等他说完,长宁已然伸手抓了过来,反手就是一杖打在他的腿上。   没多大的力气,他梗着脖子,可还是跪了下来。   “当忍不知忍,从今往后,我看可要严加教诲与你了!”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天气阴沉得厉害,狂风不时拍打着外窗,卷起的石块偶尔飞过,惊起屋内几个人的心,都是心惊胆战,红英已经哭红了眼,跪在床边给她擦脚。   黑云越集越多,长宁靠在床壁上面,又喝了口水。   她已经完全地冷静下来了,得知她失-身后红英的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当然她是绝对不可能告诉别人那个男人是谁,太医院的御医有知道她身体情况的,也来看过了,因为不想留下什么后患,直接喝了汤药,真苦。   红英给她擦干水迹,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公主为何不说出真相?既然是从十几年跑回来的,那就说明之前也是在皇宫当中,能入宫随意走动的男人有几个,就该让国舅爷找出来以绝后患!”   长宁砸吧砸吧嘴,浑不在意:“天太黑,没看清是谁。”   外面风声渐止,紫剑从外面跑了进来:“这天儿越发的不好了,皇上跪了两个时辰了,公主您看,要不要叫起来,晚点再跪?”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罚跪。   永琰顶撞她,又不知隐忍,她都不用费心给他安一个罪名,直接叫他去跪了列祖列宗。天杀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要劈开她一样的疼,每次一想到那孩子长大以后的模样,都想有抽死他的心情。   在他小的时候好好教导,长大了又怎变成那样的人!   就这么一想更是心安理得。   不知过了多一会儿,外面风住了,黑云黑压压的,红英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她有点害怕外面会有雷电,裹了被子在床边看书,假装平静。   大雨这就倾盆而下。   幸好没有打雷也没有闪电,她微微松了口气,听着外面的雨声又不想动了,因为心情不好,始终没有个发泄口,她想到了白日那个咄咄逼人的老头,从前妙语在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叫她千万保住小皇帝,保住江山,她说她不行,她做不来,妙语给她留了王靖言等人扶持,也给了她无上的权利以及北方军权。   简直欺人太甚!   等永琰长大再收拾他们那得多久?   妙语总说她可以,不然就试试?   也好给自己出一口气。   她盯着窗外黑压压的出神,红英只当她心里难过更是大抹眼泪。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急急的敲门声,紫剑迎了人进门,此人打着竹伞,穿着蓑衣除去了一身的湿气这才到了跟前,长宁定睛一看,他一脸柔色,可不是王靖言?   “什么时候回来了?”   “……”   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红英立即应声:“公主今日一早就突然出现在寝宫里面,吓死我了,刚好赶上他们过来请安。”   长宁想到未来这个人也曾欺骗了她,别过了脸去。   他却没注意她脸上什么表情,径直坐了她的床边,她下意识将自己裹得太紧,浑身都绷住了,王靖言回头看了眼红英:“你先出去吧。”   红英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赶紧出去了。   长宁很想把脑袋也埋起来,他看着她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模样,只道是害怕下雨,更觉她天真可爱,伸手撩起她额头的碎发,挺直了背脊:“别害怕,看这模样不能打雷了。”   她奇怪地看着他:“我知道。”   长发都披散在肩头,王靖言伸手抚了抚,柔声笑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你让永琰跪着面壁思过去了?”   长宁浑身戒备刺猬状态:“怎么?不行吗?”   他更是笑:“我只是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瞪他:“哪里不一样?”   其实心里突突直跳,难道那个事情做过一次就会被人看出来?   不过他早晚能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他要是问起这人是谁来那可怎么办?   正是胡思乱想,他已然出声:“只是觉得你长大了,终于懂得往朝中事操心了,我也好省心,不用日日头疼。”   她只是看那小鬼生气而已……   他回头扶好软枕:“你躺一会儿,我就在陪着你不用害怕,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长宁依言躺好,仍旧给自己缩成团,几乎全都盖住了,真的闭上眼睛了。   王靖言就坐在床边,甚至还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你去了哪里了?可看见以后什么样子?永琰长大以后可对得起这天下?”   她不睁眼:“你到底是叫我睡,还是想吵我不叫我睡?”   她口气不善,他顿时怔住,随即笑道:“好,是我错,快睡吧。”   只当她在雨天心情不好,长宁向来是说睡就睡,不多一会儿当真是睡着了去,王靖言不舍得移开目光,只觉得她这一次回来成熟不少,很是欣慰。   她先开缩着身体,不多一会儿睡实诚了就舒展了开来。   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红晕,也不知是梦见什么了,胸口起伏得厉害,口中喃喃梦呓着什么也听不真切,他探身过去,本想听她说的是什么,可到了近前,除了她的呼吸,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日思夜念的人就在跟前,再忍不住伸手抚了她的脸,倾身过去想要亲近一点,可克制再三,到底是坐直了身体。一别眼就瞥见了矮桌上面的药碗,还有残渣。   忙起身从里面走了出来,外屋里红英眼睛红红的,这汤药一日喝了好几次,等她想起来没收拾出来时候已经迟了。   果然,王靖言皱眉只站在门边:“她喝的什么药?”   长宁的身体从来无病无灾,别说是喝药了,平日苦一点的东西都不吃,一看见大夫就跑得无影无踪的……   红英知道也瞒不住,这就跪下了:“大人!”   一五一十全说了,不说又能怎么办,后宫的事情没有能瞒过他的。   如遭雷击,王靖言返身回到里屋,长宁睡得正香,他恨不能一把将她提起来问,可她睡颜疲倦,根本不能上前。   红英跟在他身后也只是哭,小声劝着:“大人千万不要冲动,公主现在一定最难过,我探着话看样子竟然是后宫的人,能随意进出宫的男人一共能有几个?只待过两日她心情好些再问问,先绝了后患再说。”   这些话提醒他了,王靖言站在窗边,心里竟有一些些的期盼。   后宫唯有永琰和他,若真的是在宫内,她为何不说出那人,见了他口气不善,难不成是他?多年以后仍旧得不到她就……?   不敢多想,可越想越是有迹可循。   此时十五年前的王靖言尚还年轻,根本不能想象十多年以后光景。   连忙吩咐红英,这件事他只当不知。   红英又说皇上还在那边跪着,他沉吟片刻,叫她去一趟,只说是长宁的意思,叫他回去反省反省。   这就出宫去了。   长宁睡得正香,做了个梦,梦里永琰这个混蛋小子一脸的得意,分得清现实和梦境,她忽然想起这个孩子还被罚跪,也不知跪了多久了差点忘记,忽悠一下就醒了过来。   坐起身来,外面雨声已无,偶尔能听见滴滴答答的屋檐滴水,她忽然就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赶紧叫了声红英。   可惜没人应答,倒是平常在外面洒扫的小宫女果儿跑了来:“公主什么事?”   她赶紧起身穿衣:“什么时辰了?”   果儿道:“快亮天了,因为阴天也看不出来。”   长宁大惊,更是加快速度,又披了件大斗篷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穿了鞋就往出走,一出门就见红英急急地跑了回来。   “公主起来了?快去看看吧,皇上在那耍脾气跪着不起,这大长夜的受凉了可怎么办!”   “叫他跪着就跪着,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皇上可是怄气呢,只说叫朕跪他就跪……”   她也吃了一惊:“这么听话就叫他跪!”   话是这么说,可脚步却没停,不过这也晚了,不等走到,春生就哭着嚎着跑出来了,小皇帝永琰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了。   这孩子本来就是早产,底子不好。   长宁脚步顿停,一时想起妙语来,心存愧疚。   御医来得也快,这孩子其实也就是连困带乏又在雨天跪了半夜,一时受不住迷糊过去了,只说贴补点补药,喝点姜汤,给按着人中又在重要穴位上面针灸扎了几针,就没事了。   没办法,早朝也停了。   只叫交了折子,她无心过问,始终是忐忑不安。   春生又在她跟前哭了一通,说公主好狠的心啊,皇上跪着那么凉的地面,身体怎么受得了,她更是内疚,恨他的心去了大半。   到了他的寝宫,小家伙闭着双眼,脸色苍白,这模样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长宁站了他的床前,春生哭得尤为厉害:“跪了大半个夜啊公主!公主啊!”   她伸手抚着永琰的脸,他丝毫不觉,睡得香甜,可见昨晚是真的熬着了:“喝药了没有?”   春生猛点头:“喝了喝了!可哭着呢!”   长宁想到自己喝的那些药也那么苦,不禁同情心泛滥:“哪有甜的药呢,是我不好,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又懂得什么呢!”   春生连连附和,只是大倒苦水,从她不在宫里开始说起,小皇帝如何如何的不易,如何如何的孤苦,如何如何的……   她更是叹气,在他床边坐了一小会儿,疼惜之心顿起。   那个魔鬼一样的永琰,和床上的小鬼头,又哪里是一个人呢!   身体上面的疼痛已然减轻了不少,她想起那个祸根,不由得瞥了眼永琰,隔着棉被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回想未来十五年的种种,又记挂起沈清流来,生了想念点点。   这就柔了表情,让春生好好照顾着永琰,这就去探他的信儿去了。   春生一直将她送到大殿外,待回头时候,急三火四地跑了回来,寝宫内永琰已经坐起来了,他爬了龙床上面,揉着双膝也是诶哟起来。   永琰用手捂着人中部分:“疼死朕了!你看见是哪个御医按的朕?还敢跟朕扎针!”   春生都要哭了:“皇上那点疼痛算什么,春生跪了大半个夜呢!”   永琰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总说为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替朕跪一跪就啰里啰嗦的,以后还想不想当太监总管了!”   春生委屈地直点头:“想。”   永琰满意地躺好:“这件事你办得不错,刚才姑姑怎么个表情你学一学。”   春生立即装出心疼得要死的模样:“公主可是心疼得不得了,眼泪都掉出来了,指不定得有多后悔呢!”   他愣住,这倒是没想到,那双好看的双眸立即是挑了起来:“真的?”   春生连连点头:“真!比真猪都真!”   永琰却又转过身去,翻身不再看他:“这时候假惺惺地心疼我有什么用?说走就走我起天花差点死掉的时候她干什么去了?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她把我当什么东西……”   也对,母后说她有想要的东西在他身边,若不是她骗了长宁,恐怕也不会有他的今天,想到到今天也是随便就能骗过,更是冷笑:“真是好骗。”   春生抓住了只言片语:“皇上在说公主好骗对么哈……额。”   永琰冷冷瞥着他,他自知失言,赶紧跪倒:“皇上还叫奴才跪么?这腿都要跪掉了!”   难得装病,不用去早朝。   嘉庆帝小永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春生揉着双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扫了眼,到底是哼哼出一句起来吧。   春生立即蹬鼻子上脸:“皇上奴才想吃御膳房的锦鲤汤萝卜丸子红烧肉还有凤酥手!”   他原来就是个乡下孩子,其实到了宫里也是机缘巧合,说是太监净身的时候被永琰拦下来了,这就成了个秘密,一直混在他身边伺候着,也算个小红人。   这孩子从小就喝糊糊长大的,从未吃过好东西,进宫以后什么赏赐都不要,就是想着好吃的,但凡有一机会,也就是吃。   他还有点黑有点瘦,永琰回头拿过御医给他的药:“拿去擦擦,到御膳房告诉催宫,就说朕说的,想吃什么就去要。”   春生接了药就跑了。   永琰自他走后,这才从枕下摸出一本手札来,因为是母亲的手记,所以不舍得烧毁。   可到今日,他耐着性子看过了细琐的杂事,这才明白过来手札上面记录的都是什么事情,就留不得了。   烧了吧。   第二十   吃饱喝得,春生扣着牙在御花园闲逛。   约莫着这会儿小皇帝也是在歇着,偷会懒儿。   也许就是心虚,因为不能叫人知道的这个秘密,每次解手都要避开别人,他假装办事支开了别个,自己爽爽-快快地撒了泡尿,洗了手绕了偏殿去找小宫女玩。   果儿也才十岁与他同年,并且是家里不得宠的,两个人总在一起玩,他蹑手蹑脚地在殿外转了转,平常时候,这小丫头早就出来等他了。   这就站在树下等,树下的小花圃里面已经有含苞未放的了。   他蹲着拔了根草棍儿这就叼了在口中,吹着口哨,不时往上面张望。   果然,一会儿的功夫,听见哨声的果儿,就从大殿石阶上面跑了下来,他呸地一口吐出草棍儿来,对她招手:“果儿!”   果儿笑,露出两边的酒窝来:“春生!”   她一路小跑到了他跟前直拍胸口:“诶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春生从怀里拿出给她包的小吃来:“怎么了?谁吓唬你了?”   果儿看着他不敢说话,他拉着她的手,躲了大树后面:“说话呀!”   她支支吾吾地,都要哭了:“我不敢,红英姑姑说要是说出去会被杀头的!”   春生更是好奇:“没事,凡事都是皇上给我做主呢!”   果儿向来依赖他,犹豫再三,这就扯着他的耳朵说了……   公主从皇上寝宫回来以后说要出宫一趟,不好穿宫内的衣裳,红英进去伺候着,她也没多想端着水就进去了,结果正看见长宁的尾巴来回甩动,吓了个半死。   红英也吓得够呛,不过宫里的人,迟早会有几个知道的,若不是妙语和王靖言千万叮嘱着,长宁也无意掩藏,所以也不甚在意。   红英狠狠吓了她,也给她吓个半死。   这这岂不就是传说当中吃人的狐妖吗?   果儿边哭边说了,春生也唬白了脸,说话都磕巴起来了:“你你你快回去别说我来过,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你和我都没命了!”   果儿更是害怕,连连点头。   春生也是转身就跑,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使劲跑,快点跑,快点跑快点跑回皇上那里去,一路上因为头脑不清楚,撞了好几次巡逻的侍卫,他甚至已经产生了错觉,似乎就是公主知道了,要取他的性命。   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一口气跑到皇帝寝宫,一招手将外面候着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赶了出去:“皇上!皇上啊!”   永琰正是将手札在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火苗烧净,他也扑爬带跑冲了进来了:“皇上皇上!奴才发现了一个秘密,天大的秘密啊!”   永琰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大呼小叫:“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春生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公主公主有尾巴!妖怪妖怪啊!”   他进宫的时候,长宁已经走了,永琰本也没在意他说什么,可话一到耳立即回头:“你说什么?”   春生哆嗦道:“公主竟然还长着尾巴……”   话未说完吗,永琰已然拧身提起了他的脖领:“你看见了?亲眼所见?”   春生摇了头:“是果儿看见的。”   就说他可真的单纯,永琰的眸色立即冷了下来:“还有别人知道这事吗?她告诉你的?”   春生继续摇头:“没有了……”   提着他的脖领的那只手就势一松,人就摔了地上去。   永琰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话:“春生啊,你这辈子恐怕当不了太监总管了。”   春生已然瘫倒在第,掩住了口舌:“皇上……”   他口中的皇上已然转身。   ☆、第21章 二十一   第二十一章   果儿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因为口中塞着东西哭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春生还好一点,可也哭得眼睛都肿了。毕竟是个孩子,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等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最愚蠢,剩下的只是最绝望。小皇帝就坐在上位,旁边站着国舅爷王靖言。都等着长宁,她偏偏因着突然有事不能出宫而不耐,来得就迟了些,红英也是心事重重,进来时候,看着果儿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惋惜。   长宁本来换好衣裳这就要出宫的,可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看红英和紫剑的模样,不重视似乎不好,其实她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尾巴被大家看见,在她的眼里,他们没有尾巴才奇怪好不好?   沉着脸一路走来,红英和紫剑都不敢上前。   到了御书房,也没有别人,两个小孩儿都东倒西歪地哭,她更是心烦,随便就坐了下面,王靖言立即走了她的面前,对她轻声说道:“那孩子是你屋里的,你看着办吧。”   春生一看正主来了,已经爬了过来。   长宁看着果儿,这孩子一接触到她的目光竟然一下背过气晕了过去,永琰却是在她出声之前冷声说道:“这两个人留不得了。”   春生正到脚边,一把就抱住了长宁的大腿:“公主救命!求公主饶春生一命!”   其实长宁才刚刚看过了一个戏本子,想出去和沈清流分享,这会哪有心思处理这样的事情,不过看这两个孩子哭的,她很想说句都放了,但是王靖言淡漠的模样,永琰的那句留不得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那就是当真留不得了。   她这就沉默了,其实是在考虑说点什么才好。   春生以为她应当保守自己的秘密,最应该是想要取他的性命的人,更是恐惧。   永琰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母后处理后宫的事情,其实对于哪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了,哪个人突然就走了,他都看在眼里。   已然不耐,看着舅舅永琰淡然道:“就不该和姑姑说,她懂得什么。”   春生彻底瘫软,一转眼看见了那边的果儿心灰意冷:“春生这辈子吃也吃了,喝了喝了也算够本了,以前在老家还总饿肚子,好几次差点饿死……我死就死了,公主能不能留着果儿伺候您,她胆小,这回可不敢说出去的。”   长宁奇怪地看着他:“怎么?”   春生以为自己都哭不出来了,可还是挤出两滴眼泪:“其实春生也不是该进宫的,就是半路充数的,那天有个小子跑了,正好我进程要饭赶上了才进宫……没想到也就享了这么两个月的福气,皇上和果儿就是我的亲哥亲妹子……”   永琰站了起来:“怪只怪你福薄吧。”   说着走了长宁的旁边:“姑姑休要听他胡言乱语……”   不过明显的是,长宁和思路和他们不在一条线上:“你几岁了?”   她是看着春生问的,春生已经呆滞了:“十十岁。”   诧异地看着他,长宁看着地上的果儿:“你想让我留下这孩子的性命对吧?”   他心酸点头:“嗯。”   她托腮:“那为什么不求着抱住你们两个人的性命,非要留下她一个人的?”   春生膛目结舌。   她回头看了眼红英,指了指果儿:“给那孩子抱回去吧。”   红英没动,永琰已经抓住了长宁的手腕:“姑姑!”   长宁没理他,只沉了脸色:“红英!”   红英赶紧过去抱起了果儿,带着她出去松绑了。   长宁又□□生:“你起来说话。”   春生下意识站起,可这两条腿前天晚上跪了大半个夜,这会又跪了酸软得不行立即就摔了下去,很难看的样子。   他贱兮兮地看着她,小脸露出讨好的笑容来:“没事我没事,就是昨晚跪太久了。”   随即立即察觉出自己的失言来,抿着唇不安地看着永琰。   长宁哦了一声:“昨晚是你跪的啊,那永琰干什么去了?”   永琰谎话被戳穿,丝毫不怕:“朕也跪了,春生就是陪着了。”   长宁甩开他的手:“胡说八道,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   春生捂着嘴,只觉得自己这次指定是没有命了,整个人都虚脱了。   王靖言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在旁看着长宁,她对春生招招手:“你还能站起来吗?到我这里来。”   春生勉强爬起,这就慢慢走了她的跟前,其实他是又瘦又小,看起来模样要比永琰还要小点,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是以安抚。   “放心吧,我不会叫别人杀了你,你的命长着呢!”   “真的吗?”   春生已经高兴得忘记下跪了:“谢公主千岁!”   她对他笑笑:“以后好好伺候着皇上,有什么事情就早点告诉我好么?”   他当然说好:“好好好。”   长宁觉得这么大点事不值得杀人,回头看着王靖言笑:“就这样吧,用不着这么谨慎兴师动众的,早晚也得有那么几个自己人照顾我和永琰,对吧?”   春生连忙跪下表忠心,王靖言也不看他,只是站得给更近了些,对于她这样依赖的目光受用不已。   不过接下来,她并没有打算就这么了事。   春生是没有什么事情了,长宁笑呵呵地问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了?还摸着她的尾巴问他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哪里敢说,就说不知道。   她这就对他摆手:“那还跪这干什么?去吧。”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小皇帝,后者抿着唇抖了抖龙袍,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妇人之仁。”   长宁不理会他,刚好回头看见桌上有戒尺伸手拿过,对春生扬了扬:“还不走?”   吓得他连忙跑出去了。   王靖言早就在红英离场的时候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给她使了眼色,叫人时刻看着这两个孩子,但凡有一点多嘴的地方,立即就是杀无赦了。   这会儿看着长宁拍着戒尺,一脸好奇模样,只觉得她娇憨可爱。   走过来,一手就抚在了她的肩头。   她穿着一身鹅黄的裙子,因为尾巴藏了裙底,所以裙子微蓬,往日都在腰上这会腰上只有一圈白玉腰带,看着贵气逼人。   他上下扫了好几眼,越看心里越是动容。   长宁头上梳了两个小包子头,绕了三圈又垂下来编成的辫子,一边几个即使是坐着,也能想象得出她这副模样走在大街上,就得有多引人注目。   谁家的姑娘……   他心一动,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肩头:“想出宫去玩么?我带你去。”   其实他这个动作可是十分失礼,不过长宁向来不在意这些,当然没什么感觉。   可有些人就不同了,永琰看得真切,顿时低了头去。   心里已经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似心酸,似难过又似愤怒……   长宁用戒尺戳了他的肩头:“永琰你可知错?”   情绪还没沉下,他一想到母亲留给他的这两个亲人情意绵绵的模样,就郁结难消,舅舅的眼里原来只有他,现在却一直看着她……忍不住大声吼道:“朕有什么错?朕没错!”   他声音很大,她更是恼,以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竟敢骗我,还不把手伸出来!”   永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手里拿着戒尺啪地抽在他的肩头,示意他快点。   他倔强地梗着脖子,她微眯起双眼,又是一抽。   胳膊火辣辣地疼,他索性后退几步躲开了去。   平日她从不会这样,跟不会追着他打,永琰站了一旁看着她目光灼灼:“现在姑姑也要和舅舅一样了吗?怪不得他与你献殷勤,感情你们这是要成一家人啊!既然如此那就早点成亲生子,也省得日日拿我撒气!不过说也正常男未婚女未嫁,早日入了那洞房,早日当新娘新郎,朕在这恭喜了呗。”   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长宁站起身来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来,这就拍在了他的手上:“小小的年纪,一天到晚脑袋里面竟装的这些个东西,长大了还得了!”   她真是用力了,永琰怒目以示:“你真敢打我!”   长宁又抽一下:“打你怎么着,你个坏孩子,从小就这么坏,长大才会那样!”   永琰虽然愤怒,但却是一动不动任她抽打,王靖言不无担心地看着她:“皇上长大以后怎么样了?可是明君?”   长宁无言以对,竟是拉着永琰的手就走:“今天就不出宫了,我可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省得他没个记性,总要骗我!”   王靖言还想要叫住她,可她脚下生风,可是一直扯着永琰的手走得飞快。   竟似怕他再追问的模样。   宫里不少人都听见了,这长宁公主直给小皇帝抓了他的寝宫去,啪啪地打了手板,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可怜的小皇帝连告饶的声都没发出一点,可见是个倔强的……   永琰的寝宫外,十几个人都抻着脖子张望偷听,可惜听不出别个来。   而寝宫内,永琰却仍旧呆呆地看着长宁,他以为他是要挨打了,可她只是一直抽着桌子,她柔软的手松开他以后,还似乎有她的余温。   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又拉不下脸来问。   长宁抽了几下,将戒尺扔了,一回头见他呆呆的模样,笑眯眯地装作厉声说道:“知道错了就行了,可不许再骗我!”   他嘴角抽了抽,到底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她笑,对着他打了个响指,倾身过来低声对他说道:“姑姑突然想到一个永绝后患的办法,你就不用挨打了,以后也不会做糊涂事,我真是好聪明呢!”   说着,已然起身抻了个懒腰:“我这就叫人去查查,看看宛如是谁家的小姑娘!”   宛如?   什么宛如?   她看着他的目光略狡诈,永琰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22章 二十二   第二十二章   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长宁简直要为自己鼓掌了,不过她回想了下,宛如在十五年以后是十七还是十八了?那么计算下现在她才两三岁?这可到哪里去找?犹如一盆凉水凭空浇下,她的心又凉了半截。   心事都写在脸上,一想到这件事全都因这孩子而起,她偏过脸去看他,永琰正防备地侧身瞪她,转念一想她反手抓下头上的针花,挑眉叫他:“你过来。”   他哪里肯送上门去:“干什么?”   长宁尽量和善:“取你一点血,我走多远都能回来,上一次太少有了偏差,这次要多一点。”   永琰更是躲得远远地:“不要!”   她心急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更是用了力气掰开他的掌心就要扎他的手指,他甩了几次都没甩开,更是惊恐地对着她大叫。   不过预期当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长宁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就那么站着。   他试着用力甩着手,可她力气却大甩也甩不开。   她全身的力气都放了他的身上,钳制着不敢松手。   就在刚才那么一瞬间,她拿着针刚一动,一股热流从那个地流了出来,她下意识低头,只见自己的裙底一点红润染开来。   那是什么?   她嗅觉敏-感,一下就反应过来是血!   可是她为什么会流血,为什么会从那个地方流血?   脑中嗡嗡作响,她手里的针花一下掉了下去,竟是动弹不得了。   也许是她太害怕了所以一直狠狠抓着他不放,先还甩了甩,永琰看着她一脸惊恐模样,也顺着她的模样看过去发现了她的那一抹殷红,他多少明白一点,立即别过去了眼,任她抓着自己。   “姑姑这是来月信了啊。”   “月信?”   长宁明白过来心底冰凉一片,恹恹地松开了他。   因为裤子里面都脏了,也不好走动,这就地歇了,永琰叫人去请了红英过来。   他站了窗边拿本书翻看着,偷瞥着长宁的动静,她从刚才一直就坐在门口,低着头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他随手翻了两页,听着红英的脚步声近了,这才收回目光。   红英来得也快:“公主这是怎么了?”   她服侍她这么久知道长宁以少女身其实从来没有有过月信,突然有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赶紧拿了换洗衣裳伺候着她洗洗也换了。   避开永琰,又扶着回了自己的宫里去。   从窗口处也能看见她们的身影,长宁走路的姿势很是奇怪。   十分好笑,他对她愤恨的心多少缓解了些,春生在太医院抹了药也才回来,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早有掀帘子的小太监说了小皇帝就在里面,他犹豫了好半天这才勉强扯了笑脸昂着头走了进来。   永琰只瞥了他一眼:“笑不出来就别笑,难看死了。”   春生到了他跟前仍旧嘻嘻地笑着:“皇上,春生腿都跪肿了呢!”   说着就又要跪,果然永琰先一步摆了手:“起来罢。”   这家伙明显就是蹬鼻子上脸的:“谢皇上!”   就嘿嘿地笑个没完了……   长宁可就像是害了场病一样,她自从离开卡坦罗星球以来从未有过这样沮丧的感觉,她侧身躺着床上,背对着外面枕着软枕。   因为身下垫了东西感觉十分的不舒服,她们那边的人,从出生以后就是寡言寡情的单独个体,亲情友情爱情在那里几乎不存在,所谓的伴侣也不似这种原始的交-配,为了能领到能源大多成为精神伴侣,合得来的就提供精-子卵-子,然后就会在先进的仪器里面孕育幼儿。   她初来乍到对妙语有月信这件事也震惊不已,也搜索过古书资料,可却记载了早期生命力短暂的原始卡坦罗人,才会有的事情,如今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们早就失去了那样的能力,而获得了千年的永生。   因为有了月信,就意味着加快衰老。   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到永琰与她做的事情,难道是因为那个?   她身下流淌着她的血,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就在十五年时候,永琰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也没有这样的绝望,如果再继续留在这里,那不等她真正的老去,恐怕就回你永远的死去了。   不行,她必须回去。   她回去那里吸收能源,也许还有转机。   应该立即回去找到巫医看看,马上停止月信这样的鬼东西,长宁向来是想到哪做到哪里的,惊慌让她去了不少谨慎,骨碌一下坐起身来,闭上眼睛就开始计算年限。   嘉庆十五年,嘉庆十五年。   她的芯片在那里,然后就能返回找到她的蛋,那里有她的飞行器,可以回到卡坦罗去。   迫不及待地运行了时间轴,长宁闭上眼睛,她不等睁眼啪嗒掉了地上去。   心里砰砰直跳,她手忙脚乱爬起身来,却只觉寒风刺骨。   一抬头发现窗户开着,外面正是鹅毛大雪。   冬天,她抱着双臂尽量自己取暖,四处张望了下,仍旧是自己的寝宫,可半分人烟都没有,这么冷的天气,一点炭火没有生,地龙也没烧火,长宁快步走了几步,宫内到处都是灰尘,就连家具都破旧得不像样子,这半个那半个,似乎是人为所做,她走到门口,发现自己的玩具城堡坍塌一片,那围栏里面还堆放着她喜欢的黄金。   长宁看了两眼,转身又到衣柜处,她实在太冷了,满是期许地打开柜子,里面还放着她许多东西,又仿佛是从未离开过一样。   虽然诡异,她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拿出棉衣换上了,低头闻闻,好像还有发霉的味道。   里面还有个兔绒的斗篷,长宁又抓出来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本来就是偏殿,鲜有人走动,这似乎变成了没有人迹的地方,她推开门,站在石阶上面,往御花园看了眼,能看见巡逻的侍卫队来回走动,四处张望,还有余烟袅袅,不知是哪个宫里传出来的。   这是……多少年?   她茫然站在皇宫的一角,在雪中看着脚下,她的宫殿已然沦为废墟,没有一个人出现,脚步就叫扎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对未来未知的恐惧,让她心灰意冷。   正是想要下去,忽然瞥见远处一个明黄的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有一种错了错了的鹿在心里乱撞,他身形倾长,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隔空相望,也有令人窒息的如网目光。   错了,她的永琰还没有这么的老……老到头发全白。   他的脸,只添了些许沧桑,可却是一头华发,长宁转身就跑,不对,这不可能是嘉庆十五年!   也顾不上关门,她绊绊磕磕地走过玩具城堡,长长的裙摆扫过黄金,露出久违的金色,心乱如麻,长宁一口气跑到屏风后面,又觉得不安全,跑出来躲到了衣柜里面,里面都是一副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她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跑,一推柜门,从里面滚落出来,一站好,立即就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一双欣喜的眼。   他胸口起伏得厉害,她站在衣柜的前面,拧着身子,看着他,他已经不再年轻,比起二十二岁时候的永琰,略显……她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可也转过了身子。   永琰大步走了过来,却又停在她面前三五步的样子,她下意识开口:“永琰你长大了啊,那现在是嘉庆多少年了?或者说你多少岁了?”   他脸上欣喜只是一闪而过,薄唇动了半晌才吭出了声:“姑姑真是健忘,永琰三十了。”   果然,不过三十也不应该这样啊!   他脸上胡子一截黑,看起来可不止三十,长宁左右环顾:“我的寝宫怎么变成这样了?红英呢?”   永琰又向前一步,对于成为男人的他,她是有阴影的,戒备地退后一步她警惕地看着他:“你看见我都不觉得奇怪?”   他注意到她的脚步,竟然也是笑容可掬:“姑姑说什么呢?不是你说要出去游历,说归期不定么?寝宫不也早就搬了宛如那里去?”   他刻意加重了宛如这两个字的声音,长宁果然抬眸,先前灰气沉沉的脸立即放出欣喜的颜色来:“宛如现在在哪里?快带我过去看她!”   他对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我带姑姑去。”   就像儿时,那么多次,她牵着他的手一样。   长宁笑,伸手去拉,刚一触碰到又被永琰攥在掌心,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已经比她大了那么大一圈,一偏脸,她就忘了那些不快话就止不住了。   “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生了场病,早就白了。”   “啊呀,你这是少白头……”   “嗯。”   出了这偏殿的门,他声音更轻:“路滑,姑姑慢些。”   外面风雪交加,她仰着脸看他,不知什么东西晶莹剔透,这就随风飘落下来,正打在她的脸上。下面尾随来的内侍已然跪倒一片。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与她并肩站在石阶上面。   长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下面,因为有一个人一团的白,绊绊磕磕地连哭带嚎地一路跑过来了,她跑得飞快,临到了还摔了一跤,爬起来就继续哭。   长宁疑惑地看着她,这女子似乎二十出头的模样,到了近前看着她一路连滚带爬往石阶上面来,才听得清她哭得是什么。   “姑姑啊!你去了哪里了!宛如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再敢抛下宛如那我也不活了……”   “……”   ☆、第23章 二十三   第二十三章   长宁恍惚地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宛如两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她的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她满口的姑姑,能听出有多亲昵,是真真切切的急是坦坦然然的情,这让她意外,记得上一次看见她,还浑身难过,这次她紧紧抱着她,却再也没有那样的感觉。   历史已经改变,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过。   永琰差人叫来了已经嫁为人妇的红英,是想陪着她,宛如也不离左右。   从她们口中,她这才得知,原来宛如是以公主义女的身份一直生活在后宫当中,她二十有四了却是未嫁,新皇永琰更是登基二十三年,至今独身一人,也就是说嘉庆十五年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妃子,更别说生子了。   她无心理会这些人的关切,只是心灰意冷。   她的容颜她的生命,正和普通人一样流逝着,如果再回不去卡坦罗星,也不知未来会什么样子,说不定也会像妙语那样,活着活着就死了……   不行,绝对不可以!   长宁勉强打起精神来,她已经不想去试探永琰,对她存的又变成什么样的心思了,在这个后宫当中,不管真假,曾有宛美人存在过,她就是命中注定与永琰有些牵绊过的,只要她回去,努力扮好自己的角色,暗自推波助澜,或许还有希望。   一回头,宛如和红英都眼巴巴地看着她,也不敢多问,生怕她们起疑,装着心烦,这就给人都赶了出去。   期间,皇帝过来探望两次,她都以太累为由推拒不见。   春生打着给她送茶的名义也过来探话,她只盯着他的脸,不咸不淡应了几声,想着心事,正好抓了他来聊些闲话,这就提起了宛如:“她再不出嫁可都成了老姑娘了!”   春生在她面前蹲着,挑着火花,让屋里更暖一些:“皇上也是这么说的啊,可她这几年就是找公主啊,每年春秋,都要出宫寻找公主您的足迹,可真是孝心可嘉啊!”   长宁唇角抽了抽,感觉没有一点真实感:“以前没想太多,现在想想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也不知她的生身父母在哪里,可还有音信?托付了去也省心些。”   他顺着她的话连连点头:“要是个争气的,当初也不会将孩子丢了,还能指望什么?”   她更是惊讶:“找寻不到了?”   春生一副你早就该知道的模样,只说:“原来十多年前还是京城有名的破烂户,全靠卖闺女发家呢,陈财神家也算过得有模有样了,谁知前几年那老小儿又讨了两个小老婆,这也不知怎么的了,有点田产就闹开了,后来钱财都叫人卷跑了,家也败了,不知投奔哪个闺女去了,也来宫里找过皇上,没脸没皮一顿乱棒打出去了。”   长宁嗯嗯两声,就不爱听这样的事。   他又捡欢喜的事情与她说,她这会儿冷静下来,又对永琰起了疑心,若非是心有执念,又如何能十几年不立后宫?   这宫里的人,都是他的。   自然得不到真话,她不是最初的长宁了,她知道,她现在每做一件事,都影响着整个历史走向。   他们见了她都一点不奇怪,明明说她的寝宫搬了宛如的这边,可却拉住她东长西短地说个没完,等了好半晌,才带了她绕个圈子到了这边东怡小馆。   以前,她可不记着有这么个地方,她沿路走了一遭,立即察觉到,是临着皇帝寝宫的。   她不动声色,也是住了,里面家什果然都是新的,半个她的东西都没有,显然是临时新收拾出来的,也不知自己在这里走失了几年,寝宫才会荒凉成那样。   春生实在是来打探虚实的,见她并无异色,可是放了心,赶紧回去报告去了。   红英因着家里孩子离不开,早早就走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夫家是哪个,也是自己身份尴尬,还好长宁也似乎忘记问她了,也是松了口气,急急地就走了。   长宁可不想等,天色渐晚,见的人越多,日后牵绊越多。   外面已经天黑,她提了灯笼这就要出门,屋里伺候着的小宫女吓得赶紧上前来拦:“公主要哪里去啊!”   另一个机灵点的伸手来拿灯:“我给公主打灯啊!”   她只淡淡一瞥,从容从她们身边走过,后宫的西南角有个二层的小楼,名曰白天子楼,楼上其实就是个藏书阁,阁内又有朝中琐事年记,楼下有人看守。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记忆力能有这么好,下了石阶,也有人来问。   长宁一律不言不语,她冷历起来,也无人敢拦,一路走去白天子楼,也不管会有人去告诉谁,她站在楼前,看楼的小吏如今已是成人,自然是恭恭敬敬地送上楼去。   楼上依旧,从前,她没事的时候最爱来这阁楼上面翻腾,如今灯火依然,她却已经换了心境。楼上书架一排排的,她记得年纪的位置,就在角落里面,指尖划过那些贴着分类的纸条,长宁将灯笼挂在架上。   书架之间,被这光亮映射着昏昏暗暗,她走到角落里面,一眼就看见了年记。   迫不及待地抽出来拿在手心,这就翻看起来。   嘉庆十年,嘉庆十五年。   她正要细看,忽听有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长宁抬眸,明黄的袍角就在书架的背后一闪而过,他靠在那边,与她不过咫尺。   永琰头上的银丝被昏暗的烛火映衬着,能从缝隙当中看见他的俊脸,竟然刮去了胡子,重新变成了美男子一枚。   她不说话,他却似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姑姑想知道什么?问朕就好了,这书上写的东西不尽然都是真的。”   长宁径自翻着书页,十五年,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可当真是并无半点异样,不禁皱眉。   他的声音犹如梦靥:“朕没有骗你吧,那上面什么都不会写。”   她心里宽松,宛如已经改变了曾经的模样,那么他和她的事会不会也……   不过也只宽松了那么片刻,永琰的声音却是从耳根处直接到达了她的脑际去:“就连朕和姑姑那样荒唐的一夜,就能轻易地遮掩去,呵……”   长宁大惊失色,手里的年记一下就掉落了地上去。   随着这啪地一声,他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因为刻意拾掇过,此时再看已然不若白日那样沧桑,一头华发却是十分扎眼,更衬着他清俊成熟。   她浑浑噩噩地看着他,那天晚上的记忆一下又重回了脑中。   男人却再无那样霸道狂野的脸,他向前一步,忽然撩袍跪下,永琰仰着脸,小心翼翼地抓了她的裙角。   仿若少年:“姑姑不走了好不好?”   她低头看着他:“永琰你这样不对,不对。”   他:“永琰求你,不走了好不好?”   她轻轻摇头:“不好,不能逆天改命。”   他笑,随即起身向前一步,她下意识后退,男人长臂一伸,又将她堵在身体与书架之间。   永琰倾身,气息就吞吐在她的脸边:“姑姑何尝不是在逆天改命?我知道姑姑来回往返为了什么,可等了这么多年永琰只知道一件事,不管你在我的记忆当中走几个来回,我对姑姑的心意不变,嘉庆十五年永远永远不会有别的女人出现。”   他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不管你怎么想改变,都改变不了。”   她顿恼,用力推了他一把:“永琰!”   男人后退一步,站了阴影当中去,只能在余光当中看见他薄薄的唇,微微勾着,似苦似笑。   长宁一脚踩在年记上面:“只待改了,你现在所说的话你现在这个永琰这个人,都不复存在,有什么不能改变的?”   说着大步向前,目光咄咄:“你三十了还这样幼稚,当真可笑!”   想了想回头弯腰,伸手就要捡起掉落的书来。   背后这就多了一堵温热的墙,长宁无语地站起身来,永琰在她后面环着她的腰,他下颌抵着她的肩膀,力气大得不容她挣脱。   她索性不动了:“你这小子,长大了就会欺负我么?”   永琰啃着她的耳朵:“我知道留你不住,不过早晚你会回来,我等着姑姑。”   说着彻底放开了她,长宁转头,磨着牙瞪他:“这一次我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你看着等到嘉庆十五年,我总能回到我来时的地方。”   他笑,知道诀别的一刻又要来临。   她心一动,给了他一个好脸色:“好吧,看在你一直照顾宛如的份上,临走我就……你把眼睛闭上。”   永琰目光灼灼,随即笑着闭上了眼睛。   长宁最后一次看着他的脸,随即拿着年记啪地敲在他的头上:“你个混蛋!”   厚重的年记从他身上掉落,男人一伸手,凭着感觉就捞在了手里,他睁开眼睛,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永远都是这样,也似乎就应该这样,她来去匆匆,毫无预警,就和归来的时候一样。   ☆、第24章 二十四   第二十四章   就凭着几年前永琰的血,竟然也顺利回来了。   长宁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落回到了九岁永琰的身边,冥冥之中,她想她和这孩子是有无尽的牵绊,不然不会这样。   神奇的是,她明明走了一日,待回来时候,却不过片刻的事情。   红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她需要换下来的布袋,长宁睁眼就看见她这样年轻的脸,也是松了口气。   “公主快点换换吧,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额……”她这么一说,是觉得*的不好受,长宁扶着腰觉得自己走路都要分着腿了:“这东西什么时候能干净,能不能吃点药把它憋回去?”   “哪有那样的事情啊,”红英好笑地看着她:“这是好事,证明公主成人了,可以论婚嫁成亲生子了!”   “我才不要,”她脱下裤子,扶着桌子低头看着自己的两-腿之间,殷红的血迹沾染了肌肤上面,红英拿着手巾正给她擦拭着,长宁心一动,却是伸手扶在了她的肩膀上面:“谢谢你啊红英,妙语说你是个好姑娘,她没说错。”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啊,红英可是要伺候公主一辈子的。”   “呵呵,伺候几年就行了,到时候你成亲生子,我给你备份大礼。”   “红英不嫁,”她伸手圈过长宁的腰给她的裤子扎紧:“就一辈子伺候公主。”   “你嫁了。”长宁突然说道。   “嗯?”红英不明所以:“公主说什么?”   “我说你嫁了,”长宁看着她,比划了一下绾起的头发:“我才去了二十年以后,你嫁人了,还有了孩子,头发都是这样梳起来的。”   “我?”红英心酸难忍:“那时候我嫁人了?还有了孩子?公主见着我了?是谁家的夫郎,那个我可说了?”   “没有,”长宁遗憾地摇头:“你没有说,我也没问,不过我记得你穿的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头上珠钗叮当直响,抓着我的手也很柔软,看起来是个好人家。”   一抬头,看见红英正抹着眼泪。   她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你不高兴吗?”   红英收拾了她的血袋,已经转过身去了:“没有,奴婢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她脚步很急,就像是有人追着她一样。   走了外面,正遇着王靖言进来。   她收得慢了些,差点撞到他身上,其实当时一侧身也能让过,可听着长宁的一番话,她心灰意冷,也是赌气,硬生生地撞了上去,正抵在了他的胸前。   红英个头娇小,他伸手一扶,顿时将她稳住了。   她仰着脸,第一次在白天直视他的眼:“大人……”   他的目光却是透过她的肩头看着长宁:“公主可好些了?”   说着已经推开了她,甚至还下意识拂了拂小褶,尽管平日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和她的关系,也只是见不得光的关系,多少次她告诉自己不能太贪心,可越是贴近却是越不能轻易甘心,再不敢回头,一双泪珠滚落而下,这就低头跑出去了。   长宁换了布袋,正靠在小榻边上看书。   王靖言两指敲在桌上:“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可不像你呢!”   她好笑地看着他:“大哥说的好像我以前就一直没叫你省过心似地……”   微风吹过窗边,她的笑脸不似从前天真,平添了许多娇媚,直看得他呆了一呆。   长宁仰着脸看他:“大哥来这找我有事?”   他别过眼去,外面已然晴空:“天气好,看什么都特别好看,我要回府去了,你要不要也一起去?不是说想看看沈清流吗?那孩子成长得很快,这两日才请了假没有入宫。”   本来她就一直想去看沈清流,结果因为月信的事情,弄得没心情出宫了。   这会儿听他提及了,那颗愧疚的心又是蠢蠢欲动,忙放下了书下榻穿鞋:“好啊好啊,我得看看我这位小朋友,有没有变化。”   说着就弯腰,可比她还快的另一双手,已经拿起了她的鞋,蹲下了身子。   王靖言一手扶着她的脚,一手拿鞋:“别动。”   红英去而复返,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她急忙跑过来蹲着来抢鞋:“还是我伺候公主穿鞋吧,大人快起来!”   却被他格开手臂:“不必了,你去收拾东西,也准备一点小糕点什么的,顺便备点薄礼,我和公主要去沈家。”   她点头,怏怏地起身。   长宁叫人伺候惯了,也不觉得他的动作有什么不对,荡着两条腿,一想到要去看沈清流心情愉快,那次分别,场面实在难堪,她答应他的婚事,也化为了泡影。   现在他还是个孩子,她也雀跃。   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她仔细看着自己的脸,再回头已是笑颜:“大哥你说我和昨日有没有什么变化?”   王靖言的心都要化了:“才一日的功夫,能有什么样的变化,快走吧。”   她欣然答应,与他并肩而出。   外面果儿打着帘子,眼都不敢抬。   长宁本来已经走出去了,一回头看见她,顿时笑了,对她招手:“果儿你过来!”   果儿忐忑至极,低头走了过来:“公主有什么吩咐?”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孩子:“我这要出宫去,你跟着去。”   果儿不敢不应,这就站了她身后,红英去安排好了一切,马车也在宫外准备好了,王靖言亲自挑了帘子,长宁拉着果儿,对他笑笑:“让这孩子跟我坐车里。”   他点头,她这就先一步上了车。   红英叫人将糕点和礼物都送了车上,看着他也上车了,坐了车夫旁边。   马车缓缓驶离,果儿大气都不敢出,一直就低着头看着脚尖,长宁挨着她 ,这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她除了摇尾巴,只会这样讨好别人。   不过显然,这孩子不能领会她的好意,诚惶诚恐地看着她一脸惊慌。   她又拉着她的手,看着他叹息道:“那天给这孩子吓坏了,我就想以前永琰见我的时候,是不是也那么害怕?”   王靖言沉默片刻:“再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   长宁表示赞同加理解,因为出宫还惦记着宛如的事情,也就刻意提及了:“听说京城里有个有名的破烂户,叫什么陈财神的,大哥知道吗?”   他诧异地看着她:“你从哪里听说的?”   她盯着他的眼,逼着自己说谎:“上次出宫听街上人编排的,这名字怎么这样喜庆,看样子大哥也知道?”   王靖言有点点头:“跟我们王家颇有些渊源,陈家原来也是京城有名的大户,我父亲那一辈上面,陈家曾与我王家叔叔有亲,当时我们王家已经落败,他高枝另投非要送去宫里选秀,使了宫里不少好处,不过后来那位早就不知死在宫里哪个角落了,后来几个女儿都如出一辙,无一得好,仅有的儿子就是现在陈家的老爷子,膝下无儿,妻妾几人都是女儿,听说又四处攀高呢,不过因此得了这么个名号。”   长宁心一动:“他们家在哪里?咱们绕过去看看?”   他奇怪地看着她:“怎么?”   她笑:“就想去看看嘛!”   一脸的好奇,也不知是谁在她耳边嚼了舌根子,他略显不悦,那样的人不值得她去费心,不过看着她就是好嘛好不好嘛的样子,自然就心软了。   挑开车帘叫车夫叮嘱两句,再回头时,她已经亲亲热热拉着果儿的手闲聊去了。   他看着她的侧颜,微微叹了口气。   说也是巧,马车行过街边,正赶上一书生模样的呆子跪在他陈家大门前,几个家丁模样的拉着他推搡着,陈家的一小姐直护着。长宁掀开帘子的一角,偷眼瞧着,伸手抓住王靖言的袖子扯了扯。   “大哥去看看怎么回事,怎么这样像话本子里演的?”   “陈家的破烂事,有什么好看的……”   “去吧,话本子里面说的都要有情人终成眷属,快去吧啊,我等着你。”   不由分说就来推他,无奈他只好下车。   王家和陈家其实早些年是有些远亲的,不然也不会曾有那样亲上加亲的想法,他这边一下车,门前的女子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立即扑身过来跪下了:“舅老爷救命!”   他站在车边,沉了脸:“叫你父亲出来,在门口推搡什么!”   早有人去叫了,这陈财神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他就一典型的暴发户,去王家攀亲还来不及,自然恭恭敬敬地点头又哈腰的。   因为关乎女儿家的清白闺誉,只小声解释了,说这孩子不省事,非要嫁给那傻小子,正闹着,王靖言哪里有心思管他家的事情,这就要走。   倒是长宁好管闲事,就在车里扬声说道:“陈家老爷是因这书呆子穷还是因什么?明日我赐了他府邸银钱,这亲事可能成了?”   王靖言虽然皱眉,却也看了他一眼:“车中坐的可是长宁公主。”   小老儿赶紧下跪,以表忠心诚心以及所有的好心,再三发誓。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掀起车帘一角来:“听说你家女儿最多,可有两三岁的?”   这陈财神简直就觉得天生要掉金元宝了:“有的有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带出来怕是公主嫌弃。”   长宁笑,在外面能看见她娇美的一小角脸颊:“最近想选两个孩子入宫养着,把孩子带出来我看看。”   他更是狂喜,赶紧叫人回去抱孩子。   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人跑回来了,说是孩子不见了。   王靖言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站了车边很是不耐。   她啪地甩下了帘子,陈财神立即就惊了心,又过一会儿一人抓了个野猴样的孩子,就抱了出来,这孩子连哭带嚎地出来就被人按在地上跪着了。   长宁听见哭声又在车里打帘子看,不禁皱眉:“这是你的亲生女?怎么弄成这样?”   陈财神也是在心里暗自骂着老婆小妾,这孩子是个丫鬟生的,因为是个丫头他也不稀罕,谁想到那丫鬟去年死了,今年都是凑合养着也没想到家里婆子能把孩子弄成这样。   一时间心就提了嗓子眼,第一想到的就是大好的机会飞了。   赶紧编了一通谎话,可话还没挤出来,长宁已然先开口了:“她叫什么名字?”   她低眸看着那个哭叫不已的孩子,她眸色清亮一看就有一种特别微妙的感觉,其实这孩子哪里有什么名字,陈财神又一时想不出个来,支支吾吾的红了半边脸。   王靖言眉头更深,不无担忧地看着她。   长宁却只是笑道:“我挺喜欢这孩子的,好好打扮打扮,明日送了宫里来。”   说着一掀帘子,瞥了眼车边的王:“大哥咱们走罢!”   陈财神正是偷眼瞧见她的脸,只在帘后闪现了下,惊鸿一瞥,嘴巴都合不上了。   王靖言随后上车,马车缓缓驶离,只留一地尘土。   家里的女眷得了消息都跑了出来,陈财神骂骂咧咧地挨个骂了一通,也顾不上那个要跟书呆子成亲的闺女,只叫人将这小的抱起来赶紧好好拾掇拾掇……   这是个什么人家?   巷子的转角处,也停着辆马车。   车内也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头戴小冠,流苏打脸,一身华服紫金马靴是脚踩矮凳,抱着双臂表情不耐,小小的人儿偏像个正经儿,俊生生地闭目养神。   边上个灰衣的小子探出半个身子去,看了半晌的戏,一缩脖子坐回了车内。   他敲了敲车壁通知车夫:“快走!继续跟着前面那辆车!”   说完回头笑道:“皇上你看,果然是国舅爷带着公主出来玩罢,这条路可不是去沈清流家的,您猜错了才是,春生哪敢骗您呢!”   里面坐着的就是永琰,闻言眼也不睁:“继续跟着,要是去了沈家,拧掉你脑袋!”   ☆、第25章 二十五   第二十五章   春生小皇帝的身边站着,随着窗外的一声低叫,也是抻了脖子往外看。   窗外蓝天白云,天气大好,长公主长宁就坐在高高的石阶上面,不远处的树下打着几个草人靶子,小小的沈清流站在她的旁边,搭弓射箭。   他准头向来很好,自从习武开始,一直进步很大。   窗口的案边,永琰正批着的折子一下拂了出去,他目光扫过春生向往的脸,往后一仰就靠在了软椅上面。   春生赶紧端茶奉上:“皇上喝茶。”   永琰半眯着眼,阳光一点点从窗口处漾进来,白花花的。   沈清流又中一箭,她拍手叫好,笑容满面。   舅舅在旁指导,不时回头与她说着什么,她扶着沈清流的肩膀,连连点头,一脸的欣慰。   上一次她在他差点死掉的时候说走就走,回来以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待别人,却是那样。   他不无心酸又可恨地看着她,牙根直痒痒。   在他的心里,其实一直藏着个秘密。   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想起来更恼,哪有心情喝茶:“朕说要拧掉你的脑袋你还记得吧?”   春生捂着脸:“皇上饶命!我真不知道公主是去找沈清流的啊……”   两个人跟了一道,结果发现王靖言竟和长宁还是去了沈家,把沈清流接进了宫里来,人家三个人,可是从来和睦,简直就是吉祥三口。   永琰看着春生捡起奏章来,眼一挑:“叫你看着姑姑,你就是这么看的?”   春生嘿嘿笑了:“公主一瞪我,我就害怕啊。”   他白他一眼:“她哪里会瞪什么人……”   说着,目光又瞥向外面,她新奇地也举着弓,舅舅站在她的身后,半拥着她正在教导。   母后,他咬着牙想:母后你说,她这就已经算是不守妇道了吧?   有一个秘密,他从未对别人说过。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不同于那样躺在水晶棺里面的人,那时她的肌肤几乎都是那样雪白雪白的,不似真的。   已经忘记是多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那日他一早就被人叫起来祭祖,他肚子疼得厉害哭了两声,母后捏了他的脸,对他说要坚持住,然会浑浑噩噩地过了那天,据说他就被封为太子了。   午后,太医给他开了汤药。   很苦很苦,他哭着喝了在他们喊着太子殿下的时候踢翻了药碗,还是疼。   母后却只是开心,他抓着她的手,叫她抱抱他。   可她只是迫不及待地叫人给他穿鞋,非说要带他去看一个人,她牵着他的手,在冷宫的地下暗室里面,停在了冰棺的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宁。   她躺在水晶棺里面,没有任何的表情。   母后指着她说:“永琰你看,她好看吗?”   他扒在水晶棺的边上,能看见里面的长宁,彼时只能看见她娇美的脸一动不动。   胸口以下都在锦缎下面盖着,什么都看不到。   他仰着脸看着母后,母后对他说:“等母后走了以后,就让她起来照顾你,当然了她很笨,你也要照顾她。”   那时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母后所说的走字上面:“母后要去哪里?”   彼时的往皇后,也站在水晶棺前,手指就点在她的脸旁:“母后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候整个皇宫可能会剩你一个人,没有父皇母后也没有舅舅叔伯,只有她会一直陪着你长大,不会有害你的心,完全可以相信。”   永琰先还不懂母后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被封太子,日子一天天难过起来,母后对他越发的严厉,他总在无人的时候,躲进冷宫来看长宁,只有她能听他的心事,而且不管怎么哭,都不会笑他更不会骂他责备他。   但是他没想到过,她还是一个有尾巴的人?   母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那天他站在母亲的身后,第一次看见长宁从水晶棺坐起来。她的身后嘭地张开一条大尾巴,对他摇了起来,她雪白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还舔了舔唇,似是话本子里面的要吃人的妖孽。   心里明镜似地母后的日子不多了,才会叫起她。   一想到这以后都要和这样一个怪物生活,他立即就哭出声来了……   彼时还不懂母后的心,所以并未与任何人提及母后留下来的手札,直待看了很多次,才接受她不会老去的事实。   母后说,世间女子一旦进了皇宫,必定会变成很坏很坏的样子,就像她自己。   但是长宁不会,母后说她永远不会。   比亲人还亲,比舅舅更真。   唯有这个人可以十分相信,母后说长宁就是他命中的女人,是天子最适合的配偶,娶为后最好不过,她说他长大了以后如果不喜欢,可以当没这回事。   她说长宁已经答应她了。   结果呢!   开始他讨厌她,她总是无缘无故地抱着他,无缘无故对着他傻笑,可这个女人,也太没有为人妇的眼力见了,明知道公主这个名头是假的,可还乐在其中。   无时不刻不在招蜂引蝶,大的也好,小的也罢,永琰一回眸,瞥见春生带着的帽子上面有一点绿色的纹理,更是暗恼。   想到此处,小皇帝哪里还坐得住,立即起身。   春生嘿嘿笑道:“皇上哪里去啊!”   他冷冷一瞥,负手缓缓迈步,一边走一边想一会走到跟前,要怎么开口才好,耳边响着长宁的笑声,不过他脚步是越来越快,不等片刻就已经走了殿外。   外面果然是微风徐徐,日光暖暖。   王靖言首先发现的他:“奏章都批完了么?”   批什么批?   都是你们批好的,我照抄……心里暗自腹诽,他却是恭恭敬敬说道:“没有,不过朕累了。”   话是这么说的,就站了长宁的身边,只有这一个椅子,看她起不起。   很显然,长宁是根本没能理会他的意思,她手里拿着个小弓只对着小小的沈清流笑靥如花:“可真是一日不见当拭目相看,以后要更努力的学习箭术……”   话一入耳,永琰已然嗤笑出声:“姑姑还是先学习一下,再来夸别人好吧。”   说着又看向了沈清流:“朕的伴童,理当陪着朕,哪有时间与他们玩耍?”   长宁拧着脖子瞪他,脸色已沉。   看吧,对别人就是好脸色,笑得花枝乱颤的,到他这里,就像是欠她八万吊似地!   他也拉下了脸,清亮的眸色就紧紧盯着她的。   果然,她瞪不他,别开了脸:“永琰是皇上,还不回去批阅奏章?是要别人督促么?”   当真可笑,永琰梗着脖子,因为她是坐着,所以稍微踮起脚来也能垂眸瞥着她,背起手来以示藐视:“朕是皇帝……”   话未说完,她一抬臂小弓就拍在他头上的小冠上面:“还和你姑姑我摆皇帝的谱?”   他当然没想到,下意识捂着小冠,后退了好几步。   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当真是觉得自己颜面已经丢尽。   当然,这还没结束,长宁说一把撇了小弓,心想就是以前对他太好了,长大以后才会变成那样性格畸形的皇帝,她站起身来,大步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在王靖言诧异的目光当中扯了扯:“赶快给我进去,你以为皇帝是谁都能当着玩的么?那些奏章不批完你今天就死定了!”   永琰一手捂着耳朵,却是低叫不已:“姑姑!姑姑快放手,丢脸死了!”   一路随着她的脚步踉跄着就走了进去。   真是丢脸,不过她掌心好软,揪着耳朵的力道也是越来越小,到了后面他几乎是自动先走,在她绊倒门槛的时候还扶了她一把,以免她摔倒。   回身坐在案前,永琰假装不忿,却也端端坐好了。   长宁靠在窗边,看着外面说道:“好好做事,不要想着去玩,你和沈清流不一样,永远也不能松懈,知道吗?”   她也知道他和沈清流不一样?   他轻哼一声,安心地翻开了奏折。   不多一会儿,有人进来通传,说是陈家送了孩子到皇宫门口了,王靖言紧忙去接,长宁也是心里长草似得,回头叮嘱了永琰要老实一点,赶紧出去看孩子去了。   她出去的时候,王靖言已经带着那孩子回来了。   有宫女抱着她,也就两三岁的模样,虽然长得瘦瘦小小的,但是肤色很白,大眼睛黑漆漆地一看就十分可爱。   小家伙被好吃好喝供足了,也不哭不闹。   长宁就站在高高的石阶上面,伸手逗弄,这孩子也是投缘,抓了她的手指头就亲了一口。   她心里欢喜,回头看着王靖言笑:“这孩子和我真亲,我当自己的孩子养你觉得怎么样?”   ……   永琰在窗内也看着这一幕,只是不屑地用鼻子哼了声。   再说孩子再怎么说,当然是自己生的最好了!   仔细一想,不过她这样的妖女要是和自己生孩子的话会不会也有尾巴?   他脑补了下,顿时打了个激灵。   再往外看,长宁已经抱起了那孩子,还没成亲呢,就要和她一起养孩子了?   耳朵顿时红了。   而窗外,王靖言却是十分不解:“公主云英未嫁,养个孩子不合适吧?”   长宁毫不理会,只道:“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宛如。”   ☆、第26章 二十六   第二十六章   陈家的这个孩子根本没起名字,一直就是小妹小妹叫来着,她在陈家的日子也过得十分的苦,能活下来全靠着她母亲生前相好的丫鬟护着些,长宁给起了名字,也是存着要和陈家断了这层亲的意思,赏赐了些银子,这就真的接了宫里来。   陈财神算盘打得精,孩子现在小,等大了找准时机再相认,血亲哪能这么容易说断就断呢,到时候再笼络也来得及。   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玩意儿,现在有了天大的价值,可是真欢喜。   应得是干干脆脆,领了赏赐银两真就没问过孩子的事情。   小宛如才三岁,也是说话晚,正是刚牙牙学语的时候,长宁叫人给她着身做了几套衣裳,这小不点也不知是继承了谁的容貌,捣鼓捣鼓也真有美人的胚子,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一笑起来两个酒窝。   长宁在宫中本来就是寂寞,这回可有了营生。   一下得朝来,必定是去抱孩子。   宛如只会说简单的拿啊打啊之类的字眼,对于父母都没有太多的意识,从前也没有人怎么抱她,长宁与她同吃同住,到了晚上,最喜欢用尾巴卷着她睡。   不出几日,这孩子就对她生出了依赖之心。   她嫌弃宛如这个名字不大得叫,私下里就管她叫囡宝。   这两日朝中不大太平,南方大旱,需要引流赈灾,去年是洪水泛滥,今年这又来这么一出,只怕百姓受苦,长宁想到自己在未来看见的那些朝纲,改革做的是有模有样,这便提了起来,凡事百姓为先,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了,才能国平家稳。   因为凡事都先做了功课,在珠帘后面讲地也是头头是道。   她依旧挑起了两三珠帘,寂静一片的大殿立即扑腾跪倒一片,连呼着公主千岁,永琰偏过脸来看着她,若是以前,总要对他笑上一笑的,可她却只是松了手,珠帘来回荡着噼里啪啦,再也看不清她的脸。   下面也有人能远远地看着她,因为也不想再费心隐藏自己,她作为一个在他们眼里二十几岁不嫁人的老姑娘,被人们津津乐道,说是驻颜有术,美貌犹如少女。   至于早前,对她的种种猜测,也都随着她的这一病烟消云散了。   沈家的状元郎再也没有入过公主的眼,他们私下也都当个笑话说,可惜他从不在意,依旧是出入从简,公主重新上朝以后也没有任何的异常。   倒是他的弟弟,一直在宫中伴读,常在皇帝左右。   这边喊着退朝,那边就有了影影绰绰的影子,永琰回头,珠帘后面已经空无一人。   春生过来扶他,他搭着他的手,二人从大殿上面走下:“春生你也听见了吧?”   春生不知他说的什么事,只是附和:“听见了,皇上指的什么事?”   永琰瞥了他一眼,却是下意识看着那串珠帘:“姑姑刚才议政,竟然能做出那样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她从前一开口,就没有不出错的时候,当真奇怪。”   春生嘿嘿笑了:“公主英明神武,这点小事当然为难不住她。”   永琰顿足,自言自语:“她这样子倒像是个大人,显得朕十分幼-齿。”   春生哪里知道他的心事,只是补刀:“那是当然,公主二十几岁了,皇上才九岁,过了这个年也才十岁,怎么能在一起比较呢!”   小皇帝抽回手来负在背后,快步走了出去:“你懂什么!”   这几天因为有了那个叫什么如的孩子,长宁的心思都放了她身上,鲜少到这边走动,每日就在珠帘后面能看两眼。   舅舅还好,每日都要过去看看。   他就不同了,从早到晚,不是议政就是学习,根本没有时间出去走动,好生无趣。   皇宫内高墙遮天,永琰走过御花园,鸟儿就在他的头顶飞过,他往偏殿方向瞥了眼,可惜石阶的尽头,上面没有半个人影。   怏怏地走回御书房,不到近前,就听见里面有嘻嘻地笑声。   他眼一跳站住了。   春生伸手给他提了下袍角,这才缓缓抬脚。   走过外面屏风,这才看见里面的几个人,长宁拉着那孩子的手,有宫女拿着东西逗弄着,小家伙咯咯笑着,直喊着拿拿的。   他扬着脸,将要勾起的唇角强压下去了:“姑姑怎么把她带到御书房了?也不是带孩子的地方,闹得很。”   说着到了她们的面前,永琰伸手在小宛如的脑门上戳了一下:“她叫什么名字?”   长宁顺势把孩子抱了起来,小家伙立即抱住了她的脖子:“叫宛如,你可以叫她囡宝,感情嘛总要从小就开始培养的,你可要好好待她。”   好好待她?   当然要好好待她。   永琰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她又抓着小宛如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囡宝,叫哥哥,皇帝哥哥,哥哥。”   这小不点手可利着呢,明明是平着去的,结果到他脸上就抓了把。   他只觉得火辣辣的立即退步,长宁也愣住了:“诶呀,好像抓破皮了。”   永琰伸手摸了一把,春生已经拿来了镜子,果然破皮了。   旁边的宫女吓得一下跪了,长宁只是笑:“没事没事,抓一把就抓一把,小孩子嘛什么都不懂,你说是吧永琰?”   他最注重的脸上赫然多了三条不轻不重的抓痕,有点恼。   转身要走,又听见她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哄着孩子:“囡宝你可记住了,以后不能对哥哥那样,知道吗?要听姑姑的话袄。”   小皇帝越听这话……   越想越不对劲,转身回来,永琰站在了安全范围内:“姑姑刚才说她叫什么名字?”   长宁笑:“宛如呀,陈宛如。”   他挑着眉:“你叫她管朕叫什么?”   她笑容不减:“哥哥呀,你想想等她长大以后,每天都跟着你后面喊你皇帝哥哥,是不是很可爱?”   他想象了下,皱眉:“她叫朕皇帝哥哥?”   长宁为着自己的小心思成功一小步而高兴:“对。”   他看着她:“然后叫你姑姑?”   她亲了口小宛如的脸:“对,她就和我的孩子一样,你真要好好待她。”   这……   他面对她,时常有对牛弹琴的感觉。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他叫她姑姑,事实上是假的,换句话来说,姑姑这个字眼他叫可以,其实只是亲昵的一个称呼,一想到从此有个小不点,天天也要在她后面追着撵着叫姑姑,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等等,这不是重点!   管她叫姑姑,怎么能管他叫哥哥?   眼看着她将这小不点放了他的腿边,大有要抱他大腿的趋势,永琰嫌恶地退了好几步:“朕是皇帝,没有兄弟姐妹,不许叫朕哥哥。”   长宁一怔,随即想到妙语临去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为了永琰登基,她做了不少坏事,最坏的就是扼杀了几个先皇的亲子,以至于后宫不曾有别的孩子出生,临了,只有永琰。   她说她这么年轻就要死去,其实是作孽了得到的报应。   其实长宁也没有过兄弟姐妹,她甚至不知道原来亲人间是可以那样亲密,所以一直渴望能有一家真正的自己人,只是她从未说出口而已。   这么一想,永琰也十分可怜。   看着她的目光这就平添了许多怜悯:“你多个妹妹,不好吗?”   其实她是不懂,兄妹之情也不是那样的。   当然,永琰也不可能知道她到底是存了个什么样的心思,只是一拧身坐了案边去。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估计她养孩子也是两天半新鲜,他低头拿起本书来,预习一会要学的治国之道。   从前长宁就喜欢木偶人,和布偶人。   现在可好,还养起真的孩子来了,她在那边还一口一个囡宝的叫着,甚至拿了糖放在他的案前,叫这小家伙跑过来拿。   他两手捂了耳朵,一抬脚就将那小糖块踢飞了出去。   才三岁的小宛如刚兴冲冲地刚跑了一半,顿时愣神看着他,小嘴扁扁的想哭又没哭。   长宁大恼:“永琰你怎么能欺负她,她才三岁!”   春生已经狗腿子一般把糖捡回来了,小宛如就一直跟着他跑,他回身一逗,她这就拍着小手笑了,长宁松了口气,狠狠瞪了永琰一眼。   他不以为意,摇头晃脑地看着书。   说话间,春生来通传,说是沈清流到了,长宁抱着宛如坐了一边的小榻上面,犹豫着是要这就走改日再来培养感情,还是继续留下来,以后就这样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   每日都是这样,王靖言给他讲学,沈清流伴读。   永琰伸手拿了笔,在自己的课业上面画了几个圈圈,示意沈到近前来:“你看看朕写的这些,可戳到了点子上面?”   沈清流给长宁施了礼,过来对照。   春生端上长寿糕来,这就放在了案边,永琰拿起一个咬了口,甜甜的香香的松软可口。   长宁怕耽误他的课业,正要将孩子抱走,这小宛如鼻子也灵,这就冲着他啊啊呀呀的使着劲,口中还说着要要的。”   她笑,点着这小家伙的鼻尖:“话说不清楚,劲头可挺大。”   说着抱了案前来:“永琰你给她一块。”   沈清流也知道长宁抱了个孩子说要养的事情,只站在旁边看着她们,永琰抿着唇,半点想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春生赶忙伸手拿了一块掰开一点伸手递过来,长宁不满地看着永琰,就在这时候,小小的宛如小美人却是背了手过去不接糕点,只口中一本正经说着:“大的,要大的。”   长宁呆住,随即笑了,放下孩子在永琰的面前:“永琰你看她多聪明,这么一点就知道分大小啦,去吧囡宝,你自己去哥哥那里要。”   这孩子也是聪慧的,这就对永琰伸出了手:“大大的。”   哥哥?   盘子里面的长寿糕都是长条的,永琰挑眉,对她笑笑,紧接着飞快将盘子里面的糕点都抓起来一把把都捏碎的捏碎,掰断的掰断:“要大的?这次你看哪个还是大的?”   哪一个都惨不忍睹了,小不点嘴一扁,哇地就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你们一路陪伴,作为回报,会送红包聊表心意。   26,27,28三章以内所有留言25字以上者,见者有份。   只限24-25日,老朋友们,你们别忘记打招呼哦!   还有《食美记》的朋友不要着急,周六以后恢复更新。   ☆、第27章 二十七   第二十七章   这孩子从来在陈家就是个受气包,到了长宁面前一宠,立即就知道蹬鼻子上脸了,才这么几天的功夫,就有点不知收敛,哭就哭起个没完了。   长宁是最不喜欢看别人哭哭啼啼的,即使是个小孩子。   可她又没生养过孩子,哪里知道怎么哄,顿时就手足无措起来。   永琰指着小宛如怒目:“闭嘴,不许哭!”   她哭得更大声了,倒是旁边的沈清流拿起案边的笔在盘子上面敲了一下,他正反掉头来回地敲,似有音韵,小宛如哭着哭着就被这清利的声响吸引住了,好奇地走了过来,他将笔递给她,她接过来就在盘子上大力敲了下,然后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至极,咣咣敲了起来。   就连长宁也觉得闹了,永琰更是怒斥出声:“吵死了!”   她赶紧叫人抱过孩子来:“是有点闹,心里好烦的,先抱出去吧。”   自然有人赶紧把孩子抱出去玩了,御书房一下就安静下来,她瘫倒在小榻上面,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养孩子的天分。   一偏脸看见沈清流与永琰都坐在窗边,这一刻安静都十分难得。   不想养孩子了怎么办……   王靖言适时进来:“怎么了?”   她懒懒地不想动:“心烦。”   他好笑地走过去:“为什么心烦,我刚才看见小宛如了,还哭喊着姑姑姑姑的。”   长宁捂脸:“诶呀别提了,这孩子一张嘴怎么这么能哭啊!”   他知她心性,走过的时候回头笑道:“不如以后由我来养吧,晚上你带,白天我去你那看护着些。”   长宁欣喜若狂,这就要答应。   养个孩子可不像是养个玩偶那样容易,可唇一动刚是笑出声来要说好,小皇帝不咸不淡地却先开了口:“舅舅哪有时间陪你玩那些事,宫里多的是宫女太监,虽然不方便在你殿里走动看护,白天就带了朕的寝宫来,好过耗费舅舅功夫。”   王靖言笑:“皇上还是个孩子,哪有心事哄这么个。”   永琰看了眼沈清流:“还有沈清流么,他很会哄的,难得姑姑想养个孩子,朕欢喜得紧,总得成全她。”   他的话里哪有什么欢喜的样,倒有点咬牙切齿的模样。   不过长宁更愿意叫他操点心,她从王靖言身后探出头来,对他竖起了拇指:“等她长大了会回报你的!”   从小就培养感情,日日相对,总会成功的!   长宁心里宽松不少,麻烦事好像一下就全解决了,她翻了个身就没再动了。   这几天天天和小宛如睡,根本就不能好好休息……   王靖言似乎没在意她的动静,但是明显音量就放轻了许多。   永琰不时抬眸看她一眼,长宁不多一会儿翻身躺平了,就没没有什么动静,她呼吸浅浅似乎睡着了。   不知不觉过了晌午,春生备好了午膳,平常他早就厌烦课业早早出去了,可坐在窗边,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还睡得香甜。   沈清流在他后面收拾东西,王靖言已经走向那边小榻了:“你们先去吧,我等会过去。”   说着伸手拿过毯子给她盖上了。   永琰嗤笑一声,从他身边走过。   长宁的确睡得很熟,其实她的睡眠期应该更长一些,每日睡那么几个时辰根本不能好好休息,这会儿松了心,可真是是睡实了。   王靖言坐在矮凳上面,默默看着她的睡颜。   她睡得可真香,双唇还微微勾着,不知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他伸手抚着她的袖口,从未觉得这样温馨过一刻,没有尘世喧嚣,没有任何的懊糟,只有这样甜甜蜜蜜的感觉,整个世界就剩他们两个人的模样,真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砸吧砸吧嘴,深深呼吸一口,这就嘟起了来。   樱红的双唇,他就像是受了魔怔一样,也不知怎么的,这就慢慢靠近了去,就像是真的做过这样的事情,靠近再靠近……   突然,一声故意的咳嗽打断了种种遐想。   他回过头去,永琰越走越近,貌似天真:“舅舅在干什么?”   这孩子目光灼灼,紧紧盯着他的眼,他坐直身体,与他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吃过了吗?”   小皇帝站了他的面前来:“不想吃了,舅舅也去用膳吧。”   王靖言点头,又看着长宁的脸,目光沉沉:“老祖宗又催我婚事了。”   永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很好啊,舅舅都二十几了,是该成亲了,若是别人家的恐怕孩子都不知道几个了。”   他勾起唇来,这京城第一公子也不是虚有其名,一笑自然有些勾魂的:“那你说,舅舅如果带公主回去,老祖宗会不会喜欢?”   永琰别开眼,握了下拳头:“舅舅确定老祖宗能接受姑姑?她可是知道些底细的。”   王靖言沉默,他继续一本正经说道:“更何况这样的事更应该先问过姑姑,她不一定会答应你。”   王靖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公主时时能依赖的只有我,她会愿意的。”   愿意才怪,永琰转过身去推长宁:“姑姑,姑姑快起来!”   王靖言都来不及阻止,只是站起身来赶紧走了。   长宁翻了个身,单手挥了挥:“别吵,去去去一边玩去。”   他回头看着王靖言已经走远,抱臂看着她冷笑:“真是一刻也不得闲,你这样的,叫人拐走都不可惜。”   说着回身叫了小太监,着人去叫红英。   长宁睡在了御书房,那边的小宛如自然有人看护着,红英常过中宫走,也不以为意。春生在门口给她掀起了帘子,却直接领了她来了偏门小殿,她心中忐忑,又不知什么事情,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房门咣地一声关上,里面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什么声音又似女子哭声,她心惊胆战却是壮着胆子叫道:“皇帝命我到此,何人装神弄鬼!”   角落里面这就亮了一盏小灯,小皇帝端端坐在那里。   红英反倒是松了口气,赶紧跪下:“见过皇上,不知公主在哪里,红英好接她回去。”   永琰手里摆弄着个九连环,头也不抬,却是淡淡开口:“姑姑还睡着,不过朕突然想起个事情来问问你。”   他回手又挑了一下火苗:“朕记得早前姑姑那还有个叫春桃的宫女……”   话未说完却已止住。   红英心头跳得厉害,那跳着的火花噼里啪啦就像是大锤都捶在她的心口上面,原本已经忘记的记忆重新又闪现回来,一剑毙命。   她连忙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开口应道:“春、春桃去年因不守规矩,已经逐出宫去了。”   永琰一扬手,不知个什么东西啪地就掉落了她的面前:“是吗?朕昨晚在御花园走了两圈,今早可是梦见她了,她托朕带个东西给你。”   银光一闪而过,红英哆嗦着将那东西抓起来,正是自己丢失的耳环。   她已经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脑中嗡嗡作响。   永琰已经将九连环放了桌上:“听说你是母后在宫外特意给姑姑寻来的,家里还有兄弟姊妹五人?”   红英连忙叩首:“红英这辈子就只为伺候公主,求皇上饶命!”   小皇帝笑:“春桃家也有两个弟弟呢,你可有她的信儿?”   她咬唇,只是咣咣磕头。   小皇帝起身,这就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春桃的事情朕可以不继续追究下去,你要是还顾念家里,就做件小事,就当是成全你自己了。”   红英紧紧握着自己的耳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请皇上明示,但凡红英能做到的,必定万死不辞!”   永琰嗤笑一声:“就把你和舅舅做的那件事,找个机会再做一次,这么简单而已。”   她闻言更是心惊,方才还笔直的背脊立即瘫软了下来:“皇皇上!”   他对着她笑,伸指点在了唇上:“噤声!此事你自己知道就可,朕会帮你的,要知道王家的大门可不好进,老祖宗是不会让你这样身份的女人兴风作浪,不过你要有耐心,这件事做好了,以后会有好日子的。”   他走过她的身边,就踩在她的裙摆上面:“这宫里的事情,没有朕不知道的,只有朕不想知道的,舅舅现在已经有了迎娶姑姑的心,虽然姑姑未必会应,但朕最不喜欢麻烦,此事还是一次去了他的魔心才稳当……你会做的吧?”   她咬唇点头。   他似笑非笑:“那就见机行事。”   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拂袖而去。   红英听着吱呀的门响,一下瘫倒在黑暗当中,桌上的烛火已经燃到了尽头,只有蜡油在桌边流淌,她松开手,那耳环像似烫手一样抖掉在地,这就想起那日正是承-欢,春桃肚子疼找她拿药就闯了进来,这丫头张口就喊,吓得她顾不上衣衫不整,这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厮打中扯落了她的耳环,然后,然后大人披上了外衫下得床来。   春桃看出他是谁了,可也只来得及看他那么一眼,就送了命去。   虽然不是她下的手,可平常感情要好的姐妹,亲手推入池塘当中的尸-首,如今怎不心惊胆战!   明明,明明就处理好了的。   可耳环却是怎么……小皇帝是怎么知道……   她不敢想下去,一束光从门口照射进来,春生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公主醒了,红英姑姑快去跟前吧。”   她摸索着又把耳环抓在掌心里面,赶紧起身。   这小太监站在门口,给她扶着门,一阵傻笑:“红英姑姑慢走诶!”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更新到!   下章我放点料,你们等着。   ☆、第28章 二十八   第二十八章   睡久了,又头疼。   长宁一睁开眼,就瞥见红英在抹眼泪。   这边揉了揉发昏的头,刚坐了起来,红英赶紧凑了过来:“公主起来了,回吧。”   她眼睛微红,目光躲避着她的,只管给她穿鞋。   长宁伸脚穿好,却是踩着不动:“你怎么了?”   红英刚压下去的泪意一下又涌上来了:“奴婢没事。”   可话虽然这样说,却是一下跪了她的面前,她伏在她的脚面上,泪珠子就像是雨滴一样下个不停,她想起这些年来的艰辛,想起来那一点点温暖都是奢侈,委屈至极。   长宁虽然迟钝,但也察觉出她不同于往日来。   伸手抚在她的肩膀上面,想了想说:“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红英摇头,只是哭。   她自出生以后,过的都是苦日子,进宫之前就是王靖言发现并且救了她,秘密训练一年多,他就是她的神,她在几十人里面不是最精巧的,不是最伶俐的,但是他说她这股子傻劲,很适合那位宫里的主子。   是的,原本她伺候了长宁以后,就一个心眼的满心都是她了。   可是,可是她也没想到,本来都不敢存着的一点心思,因为长宁离开以后他的一次醉酒,而那样实现。   尽管他仍旧那样淡漠,尽管后来他只是为了泄-欲。   她也心甘情愿。   什么都不能说出来,红英仰着脸,泪眼朦胧:“公主说红英以后会嫁人,是真的吗?”   长宁点头:“我亲眼所见,你莹润了不少,听说还有儿有女想必过得很好。”   这也许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红英抱住她的一条腿:“可是红英不想嫁人,红英这辈子只想伺候着公主……”   正说着,小皇帝一脚迈了进来:“姑姑怎么还在?听说那倒霉孩子哭着找你呢!”   长宁立即下地,红英也连忙收敛了情绪,低头跟紧了她。   春生在外面给打着帘子,只笑嘻嘻地作别。   站在门外的沈清流看着她们走了,这才进了御书房来:“皇上为什么要骗公主,是不喜公主喧闹么?”   永琰往软椅上面一坐,这就仰面倒了上去:“你到底是谁的人?”   自然是小皇帝你的人……沈清流本来就不善言辞,想听他表忠心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就抿了唇不开口了。   春生探头道:“国舅爷来了!”   果然,王靖言去而复返,直来寻长宁,永琰和沈清流在一起看书较字,他进来转了一圈,转身出去寻人去了。   沈清流还不知所以:“太傅走得好快。”   永琰伸手一扔,书本都扔了一边去:“走,朕带你去看大戏。”   沈清流只得跟着他。   平常小皇帝在宫中走动,最是厌烦身后跟着一大堆人,春生就是他的跟屁虫,此时三个人脚步也快,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偏殿来。   到了石阶下面,能看见果儿和另外一个宫女带着小宛如在树下玩。   春生对果儿直摆手,问她可见了国舅爷,她有了上次的教训却是什么都不肯说,又不想说谎,只得说不知道。   可她的眼早已出卖了她自己,永琰负手直上石阶。   沈清流隐约懂得些,知道些王对公主的意思,他人小却想得很多,跟在小皇帝身后,却只怕扰了人家清净,直劝着。   “皇上这么进去不大好吧,咱们还是……”   “……”   永琰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眼小宛如:“把她带过来。”   春生连忙去牵她的手,小宛如玩土正玩得开心,抓着他的衣摆弄了他一身的土,还根本不想离开。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宫女,直接把孩子抱了起来。   几个人到了高阶上面,永琰不耐地看着这小家伙,突然指了指:“叫她下来自己走。”   想了想又觉不妥,又瞥了眼沈清流:“你牵着她手,稳当些。”   沈清流自然照做,强行把孩子放了下来。   这小家伙一点不怕生,抓了他的手,啊呜啊呜也不知说的什么话。   永琰这就带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进了偏殿。   里面红英侧立在旁,正低着头奉茶,长宁正是一脸惊讶,显然王靖言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他就坐在一边,见这几个孩子大的大小的小,都奔了这里来,不禁皱眉。   长宁却是有点心虚。   王靖言竟然提议要娶她为妻,下意识地就去看沈清流,可惜他才九岁还什么都不懂。   永琰就站在沈的身边,注意到她的目光,只以为她是在看他,以为她是对他心虚,高兴了些,语气自然就好了许多。   “姑姑也不看孩子,在外面弄了一身的土。”   “是吗?”长宁连忙过来蹲下,上下打量着孩子:“诶呀,可真变成了个小土人,红英快点带着她去洗洗,可别弄我身上,快点。”   红英赶紧抱了孩子去了里面,永琰这就坐了下来:“看了会儿书,真是没意思,忽然想来姑姑这蹭一顿小灶,姑姑没什么意见吧?”   他还带着沈清流来的,长宁当然没意见:“好啊,正好我饿了已经叫人做了两个菜,就在这吃吧。”   说着又叫果儿添了两个菜,留众人一起吃晚膳。   王靖言原本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全都憋了回去。   永琰看了眼春生,后者悄悄跟着果儿去了。   他又捡了桌上的小品,看着舅舅:“舅舅也在一起吃罢,朕许久没去见过老祖宗了,有快半年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到底是个孩子,王靖言对他笑笑:“好。”   不多一会儿,小宛如洗漱一番,再出来时候已经干干净净。   沈清流拉着她的手,转着圈逗她。   长宁看着这一幕,站了永琰身后凉凉道:“囡宝长得好看罢?”   他一口小品差点噎住在喉咙里面,一个小不点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什么东西都是自己的好,包括孩子,想到这他勉强嗯了声,眼皮抬都没抬。   她隔空对小宛如打着招呼:“囡宝,到哥哥这里来,快到皇帝哥哥这儿来。”   小家伙经过一番教导,已经会含糊地喊哥哥了,这就哥哥哥哥地叫了起来,一边跳着玩还一边拍着手。   永琰心中不屑,却也未开口。   长宁不满地在他后颈上面戳了一戳:“你叫她过来。”   好吧,看在她刚才那般自觉的份上,他勉强对这个讨厌的小家伙招了招手:“过来。”   小孩子是最会看脸色的,小宛如一看他的动作,这就嗒嗒嗒地跑了来,她梳着两个包子头,因为才刚刚洗了个澡,头发还未全干。   永琰略嫌弃地看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好孩子,去找沈清流玩吧。”   这口气,就像他是二三十岁的男人,面对着个小不点一样,正经得引人发笑。   长宁也是真的笑了。   她觉得她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饭菜已经做好,御膳房想得周到,还备了一壶好酒。   席间都是孩子,自然没有他们的份。   红英站在旁边给王靖言斟酒,他抢过酒壶,却也给长宁倒了一碗。   她还记得自己喝酒闯祸的事情,自然推拒。   却是永琰馋嘴端起来一口喝了。   王靖言笑,自斟自饮:“靖言刚才对公主说的话,都是真心真意,还请公主好好考虑一下,妙语走了以后,我常觉得这就是宿命的安排,若是成了一家人,自会一直照顾你,哪怕有一天,你会走。”   长宁低头:“可是……”   她向来不会拒绝别人,不懂得该怎么说。   永琰适时插口:“舅舅真的要娶姑姑为妻吗?”   王靖言点头:“嗯。”   小皇帝双眼亮亮的:“可老祖宗能答应吗?舅舅都疏通好了吗?”   他立即沉默,正打算晚上回去就说的。   长宁顿时找到了出口一样,松了口气:“成亲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回去商量一下,我也要想一想,毕竟……毕竟这不是小事。”   其实她也想了,如果她能在永琰长大以前成亲,也不失是个好办法断了他的念想。   但是一来她没有太想成为伴侣的人,二来她害怕成亲以后做的那件事,三来她对未来的沈清流有愧,还惦记着等他长大以后再成就他,好在离开以后再无遗憾。   可就在这个时候,王靖言的求婚,对于她来说其实并不想答应。   就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他才好,他的样子看起来这么认真,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蹲在她的面前,又是那样的虔诚。   因为多了不速之客,王靖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天黑了,小宛如玩了一天困乏得厉害,果儿带了她去睡。沈家也来人接沈清流了,永琰也抻了懒腰说累了要回去歇着。   春生起来伺候着,不想他一起身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长宁正在身旁,下意识一扶,这小皇帝就扑了她的怀里。   她扳着他的小肩膀,诧异地推他:“永琰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啊!”   他只管埋首在她的怀里,两手更是抱住了她的腰身:“姑姑身上好有母后的味道啊,永琰好像醉酒了,都站不稳,姑姑送我回去。”   他小的时候,她常抱他。   倒是这两年不在,回来以后刻意疏远了,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长宁立即自责起来,拍着他的脸笑道:“定是喝了那大碗酒喝的,小小的年纪喝什么酒!”   他嘻嘻笑了,手又一虚扶桌边,一个物件就顺着掉落了地毯上面,几乎是悄无声息。   春生送沈清流出去,更是表情恳切:“公主就亲自送皇上回去吧,他这两日总是念叨皇后呢!”   长宁只得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好好好,你要听话,姑姑什么都依着你。”   说着扶着他,这就往出走,想了想又回头:“大哥也回去吧,我再想想。”   一时间屋里的人走的干干净净,王靖言伸手去摸酒壶,却是一手不稳碰倒了去。   里面都倒干了,红英过来扶他:“大人少喝点吧,多了伤身。”   她指尖柔软,语调也软。   他恍惚地看着她,终究是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收拾了去吧,我回了。”   说着这就站起了身来,五脏六腑以内都烧得很,四肢都似泡了醋里一样酸软酸软的,王靖言踉跄了下,差点摔倒扶住了椅背才站住了。   红英一把扶住他的臂弯:“大人是不是醉了?歇歇再走罢!”   他站直了身体,又晕了一晕:“不了,放手。”   他仅存的理智让他拂开了她,可脚下如踩在云端不说,身上也起了些许变化。   刚要走,背后突然一紧,女子特有的柔软身体已经从后面抱住了他,红英的声音似远又似近,虚无得厉害,又似勾人魂魄。   “大人就要成亲了,就让红英最后伺候大人最后一回吧。”   “……”他不说话,只绷着自己的神经。   “大人不必担心,公主不会这么快回来……”   背后的双手已经松开了他,他霍然转身,那股火已经快要烧灭了他。   面前的女子手一动,就要来扶,他不耐格开,那股-邪-火是无处宣泄,红英叹气,知他心底不愿意。   “那我给大人倒碗茶去去酒气,大人去歇儿一会再走。”   “你……”   她刚一转身,手腕已被人钳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算有料了不?   不算?   那就下章……   ☆、第29章 二十九   第二十九章   天空中繁星点点,空气当中飘着不知哪儿吹过来的香气。   长宁扶着小皇帝,走得很慢。   她晚上总是早早睡,很久没有注意过星空了,仰着脸,也分不清哪一颗是自己的家,看着看着……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幸好永琰扶了她一把。   她拍着他的脑门:“风一吹就好多了吧,看看能不能自己走了?”   宫里夜灯很多,他回头瞥了眼,站直了腰板:“朕没事。”   既简洁又轻快。   长宁也四下望了望:“我叫人过来送你,诶呀有点黑呀。”   她平常都是白天活动,一到晚上不提灯是哪都不会去的,脑袋里面总会脑补许多可怕的东西,眼看着就要走到御花园了,抓得他的龙袍更紧了。   永琰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知道她是心是口非,不过这个时候了,理当让她回去了。他轻轻点头,然后一摸腰间,却是诶哟一声:“母后送我的佩玉落在姑姑那里了,怎么办?”   她侧身看了下,知道他有一块佩玉的确是妙语留下的:“等回去我叫红英给你送过去吧,先送你回寝宫。”   他却不动:“不行,那是母后留下的念想,不在身边都睡不着。”   长宁脆快应了:“好吧,那就回去,等会叫红英送你。”   说着牵着他的手往回走,有巡逻的侍卫来回走过,她的手就松一松,每每到了暗处,就抓得死紧。   两个人转身,他被她揪得紧紧靠在身边,计算了下时似乎不太充足。   永琰无语:“姑姑,我脚软慢点走。”   他可是着春生打听过,这药酒催着得两刻钟时间才能发挥最大,不过她抓的自己实在有点狠了:“姑姑啊……”   长宁左顾右看,只觉得两边花树影影绰绰地:“别害怕,姑姑在这呢!”   是她在害怕好不好?   小皇帝索性站住不动了,开始拖延时间:“姑姑背我。”   她鄙视地看着他:“自己走,这么大了我背不动。”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头的确是有点晕,恍惚记得自己也替她挡灾喝了一碗药酒,立即觉得大事不妙。   正是也一把抓了她的袖子,哼哼道:“我可还记着,那次得了天花,姑姑背着我背着背着就走了,我差点死掉……”   这就是要翻旧账了,长宁心软,这就在他面前蹲□子来:“过来吧,小屁孩。”   她背过双手,是真的要背他。   他本来欢喜的脸,因她一句小屁孩又沉下脸来。   不过他向来孤僻,难得有这么个亲人,亲近还来不及,使劲扑了她的后背上面,差点将她扑倒,伸手圈住她的颈子,这就伏在了她的后背上面。   长宁稳住身形,站起身来:“诶哟你可真重。”   他在后面偷笑,其实九岁的小子,个头已经不矮了,她也没那么大的力气,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岁的模样,背起来才知道多重。   本应该设防,却是因着心软没过在意。   不过她时刻惦记着那孩子的事情:“你看你宫里也没什么玩伴,等宛如长大了,还有人陪着青梅竹马,多好!”   小皇帝脸上热得难受了,想必是药酒有了作用,迷迷糊糊听着她说什么青梅竹马,只觉好笑,将她圈得更紧了些:“不知哪里弄来的小玩意儿,一看就烦。”   现在看着烦,也许天长日久的,就有了情意呢!   她没说出口,艰难地背着他走到了石阶下面,实在走不动了,这才把他放了下来,可是累得气喘吁吁,说什么也不肯再背他了。   掐腰一站,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他走上两三石阶,比她高出好多,漆黑的眸色如沉在水底的宝石:“姑姑待我好,我知道,等永琰长大,星月若能摘下,都能给你。”   长宁白了他一眼:“我不要别的,你听我话就行。”   说着也走上了石阶,主动来牵他的手:“快走吧,等你长大了就懂得姑姑的苦心,千万不要做忤逆的坏孩纸坏皇帝。”   他奇怪地看着她,终究是什么也都没说。   两个人站在偏殿的门口,房门还开着,这很好,走在地毯上,进了外间长宁一眼就看见酒桌下面果然躺着一件佩玉,能看见淡淡的光晕。   她快步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   正是拿出帕子要擦,忽然听见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远不近的,似乎就在里面,她自己的寝宫在东里侧,西边住的是红英和果儿。   那种隐忍着的男人声音和带着规律的……就像大锤捶在她的脑袋上一样。   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立即就冲上了心门,僵硬地扭过脖子发现小永琰似乎已经被那种声音吸引了过去,她赶紧起身,三五步追了过去。   西门里的小榻上面,两个身影正是大汗淋漓难解难分,那动作大的几近粗鲁。   永琰刚好站在门口,狭小的空间里面的任何一点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微微的叹息,正是犹豫着要不要大喊一声,打断一下,眼前一黑,柔软的手掌就将他的眼全部覆盖住了。   长宁捂着她的眼睛,另只手揽着他的腰,这就将他拖了出来。   永琰心有不甘,两脚乱蹬乱踹终于踢翻了个椅子,虽然是倒在地毯上面,但也发出了沉闷了声响,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长宁松开他,把佩玉重新戴在他的腰间:“我叫人送你回去,刚才看见什么了,就当没看见好不好?你年纪还小,就以后可不能学坏了去!”   说话间,里面狼狈的两个人已经冲出来了一个。   王靖言衣衫不整,神色紧张,刚刚舒缓了的欲-念脸色却因窘迫而变得紫红难看。   长宁按着永琰,叫他转身,他拧着不转,故意问道:“舅舅怎么还没走,在里面干什么?”   她扳着他的脸,又按在自己的怀里,看着王靖言只觉尴尬:“我们回来拿掉落的东西,这就要走了,你们继续、继续。”   说着搂着小皇帝就往外走:“咱们快走。”   王靖言无颜面对,又觉不甘:“公主,我……”   这实在太过于荒唐,还是在她的寝宫,他原也是个骄傲的人,不曾想过会变成这样,即使现在清醒了许多,也觉得自己刚才那时候是疯魔了……   她不等他把话说完,只是干笑道:“没事,扯平了。”   那样尴尬的场面,其实他也围观过她的,只是他现在不知道而已,当然,她会拼尽全力不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样的赶紧走了。   王靖言还待去追,却发现脚步艰难,红英已经穿上了宽袍,一手递过他的白玉腰带来。   她随即跪下,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他更觉难堪,拂袖转身。   出了偏殿,永琰一把推开长宁,她以为他还在耍小脾气,也是来了脾气:“这是干什么呀,快点回去!”   他却只是抓着自己的脸,甚至还伸手抓着脖领子。   春生久不见他回,带着宫女太监来接,正到石阶下面:“皇上!”   永琰浑身痒痒,只是跺着脚跳来跳去的挠着自己:“啊,好痒!”   小太监们都跑上来,有提着灯的道了近前,长宁仔细一看,他脸上竟然密密麻麻起了疹子,顿时大惊!   春生吓得不轻,赶紧去请了御医。   长宁也顾不得王靖言了,这就跟着去了小皇帝寝宫,太医院值班的人来得也快,说是酒里有药,冲了龙气,起了疹子。   当即开了点汤药,又让永琰多喝点水,再全身擦点药膏,只说发出去这一日就好了。   春生叫人熬药,长宁站了他的床边,知道并无大碍,这就要走。   小皇帝抓了她的袖子,却是不让。   她安抚似地拍了拍他脸:“叫春生给你擦药,发这一晚上明个就好了。”   他自然不肯,却又有事在心头上放着:“姑姑拿个枕头过来看着我,你别走。”   她无奈地看着他:“好好好,我不走。”   话虽这么说,春生拿了膏药来,因为要全身的擦,长宁避开了来。永琰趁机抓了春生的手,低声嘱咐一遍:“去寻太医院的陈大夫,跟他说这大夫开口便说药酒,怕是不能留在宫里,早早找个理由打发了去,以免舅舅生疑。”   春生是个人精儿,知道厉害赶紧去了。   留下个药童给他擦药,仔仔细细擦了个遍,永琰浑身都痒,恨不得全都抓一把,又怕抓了留疤,强忍着赤-身躺了被底。   长宁等他喝了药,也擦过了身,这才回来。   小皇帝脸上红潮未退,看着倒有些稚嫩之气,他样貌本来就像极了王皇后,此时看着,竟有点恍惚,她只拿他当孩子哄,坐了床边轻轻拍他。   “原来都快忘记妙语的模样了,刚才一看你脸红红的,又想起来一点,我记得她小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可是淘气了呢!”   她的动作就像是对小宛如如出一辙。   永琰不由生恼:“不许拍我,我是三岁小孩吗?”   长宁笑:“你就是九岁不也是小孩么?天天我我的,不是早就改口了说朕么?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   她可真是啰嗦,他瞪她:“皇帝才用朕,说什么是什么,我对姑姑用朕,姑姑能听我的吗?”   她更觉可笑:“皇帝是天下最大的,当然听你的。”   小皇帝平躺着,往里窜动了下,他弯弯的眼泄露了些许笑意:“那朕现在命你,上来!”   说实话,与他同床,即使是小不点的永琰,她心里也有阴影。   长宁这就看着他,没动。   他一副你看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结果的模样,她犹豫片刻,偏腿上床,这就枕了软枕侧身看着这小家伙。   默念了好几次这孩子不是那个魔鬼永琰,不是他。   这才笑着看他:“睡吧,姑姑看着你睡。”   只当他是想念母亲了,又开始怕他:“等你睡醒了,明天就好了。”   她眉眼间都是笑意,永琰看着她,略嫌弃地想:“虽然这个姑姑跟正常人不一样,但姑姑就只有这么一个,也就凑合着不嫌弃她比他大了。”   想来想去,又想到,如果她一直不变老,等他长大了以后,会不会嫌弃他?   一直胡思乱想,眼皮是越来越沉,她哼唱着不知什么调调的小曲,一边想着难听死了,一边这就睡着了去。   这一觉可谓睡得实诚,乃至于迷迷糊糊醒了以后,身上一下下的,好似姑姑在拍,以为她还在身边陪着,一睁眼就是大好心情。   可惜他的好心情只有那么一瞬,我们的嘉庆皇帝小永琰睁开眼睛,以为会看见心爱的姑姑,结果却是个白净净的女娃子拿着个软尺子打着他身上,她另只手还咬在嘴里吮着,口水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姑姑的缩小版——小宛如一见他睁眼,还讨好似得把手指拿出来递过来,甜甜笑着,口齿不清地叫了声、哥、哥!   “来人!”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小宛如坐在长宁的肩头,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看着永琰咿咿呀呀地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他嫌恶地站砸床边,春生伺候着穿衣,正是舒展双臂,白白多瞪了这小不点几眼。   因为突然染病,也不用早朝乐得半日清闲。   想起晚上交代的事情,又突然开口:“昨晚朕交代你打的兔子,可打了?”   春生立即会意过来:“打了,皇上放心。”   长宁来回走动着,逗弄着孩子:“打兔子干什么?”   小宛如听见打字,也来回拍着她的脸:“打打打……”   她抓住这活宝的两只爪子,一把揪下来放了龙榻上面:“去去去一边玩去。”   永琰顿时皱眉,幸好忍住了。   长宁笑呵呵地晃了他的面前,她背着手,娇俏犹如少女:“永琰那,今天你无事带一带囡宝吧,感情要从小培养嘛!”   他才不要:“姑姑哪里去?”   她已经走了门口去:“没事没事,晚点我来接她。”   说着回头对他摆手,明显这就是要将孩子扔在他这儿,他开始后悔自讨苦吃,直想要把孩子扔出去。   不过,他完全可以无视掉。   叫了个名叫彩云的宫女特意留下来看孩子,这个宫女入宫后原来是叫彩宁的,后来因长宁就改了名字叫彩云,她刚是接了小宛如,小皇帝和春生就没了影子。   这两个人哪里看了孩子,就是出去玩了。   他的疹子一夜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因为心情好,又叫了几个小太监在御花园摆了个小台子,玩起了影子戏。   真是有趣,过了晌午肚子饿了,这才撤了台子。   春生从前可没看过这玩意儿,入宫以后每次看都看不够,一边走还一边回味,手痒痒地对永琰吹大牛,说自己下次可以试试,不会比那几个人差,撺掇着给他配备一套小人的戏服。   小皇帝一眼就能戳穿他那点小心思,但笑不语。   这家伙小有失落,但很快也屁颠屁颠地笑了,在他前面跑得飞快。   回到寝宫,外面打帘子的小太监远远地就对他们二人打着手势,欢快的气氛立即被破坏得一干二净,永琰咳了两声,又背过双手假装深沉。   一步,两步,他脚步渐稳。   走进寝宫,先看见的是跑得正欢的小宛如,这小家伙迈着小短腿,来回跑得正欢。   他下意识就以为是长宁回来了,正是板起脸来要装作去办政务了,结果从里面走出一人,他一身朝服,却是王靖言。   他这就坐了一边。   春生规规矩矩站立在旁,低头不敢言语。   小宛如在王那得了好处,自然是往他那里跑,大大大大的叫着。   永琰却是下意识皱眉。   王靖言将掌心的糖块放了她的手心,一低头,小宛如吧嗒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乖巧地又叫声大大。   小皇帝看了眼春生,后者连忙出去了。   他端坐如斯,如常笑道:“今个朕身体有恙,舅舅就放过一日叫朕欢喜欢喜吧。”   王靖言拉着小宛如的手:“今日不查课业。”   永琰笑道:“谢过舅舅。”   男人抬眸看着他,却是依旧眸色阴沉:“永琰,是你做的吗?”   永琰心头一跳,对上他的双眸:“舅舅在说什么?永琰怎么听不懂。”   王靖言却只追问不休:“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皇帝对上他的眼,丝毫不让:“舅舅到底在说什么?”   男人的目光更多的是疑惑不解:“早上我来见她,她说娘家无人,从此奉我为兄,尊一声大哥以正兄妹情意。”   这话说得得有多冠冕堂皇,这么一夜的功夫,估计她那样的脑袋能想出这么样拒绝别人的话来,可见是真的认真的想了。   小皇帝十分满意这样的结果:“那很好啊,舅舅本来就不该动那样的心思,以王家现状,娶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苦还来惦记着朕的姑姑。”   王靖言注意到他的口气他的姑姑那句:“她一向不懂这些,什么兄妹情意,你教的?”   永琰奇怪地看着他,并不答言。   他小小年纪在龙椅上面也坐了两年,自是有天子风仪,王靖言心一跳,只觉得这孩子已经无法掌控,更是既欣慰又忧伤。   “你长大了,舅舅很是欣慰,但是作为皇帝,舅舅以为可以深藏不露,有些小手段不必亲自上前,以免引人生疑,你不必狡辩,你的那点小伎俩简直是不打自招,太医院的大夫给你看了个疹子,人就被遣了,这叫此地无银,以后可当教训记住。”   “……”   永琰无言以对,他毕竟还小,哪里是他的对手。   王靖言还算冷静:“现在你告诉舅舅,你做这些到底是因为什么?”   话都说这个份上面了,他抵赖还有什么意义,小皇帝起身走到龙床旁边,就在那个矮桌的上面有一副画,扭动画轴,露出了里面的暗格。   他一伸手拿出一个只剩残页的册子,正是王皇后留给他的手札。   原来是想全部烧毁的,可他又是没舍得,还怕日后长宁不认账在就留了半本,永琰拎了舅舅的面前,这就放了桌上。   王靖言从不知道妹妹还留下过这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小皇帝往前一推:“等朕长大以后,就会像母后说的那样,娶她为后,给她一个新的身份,母后说了,等到那时她也不会长大不会变老。”   翻开来看,果然是妹妹的字迹:“长宁公主即使不变老,形象也已经根深蒂固,更何况她自己也不一定愿意,永琰你何苦执意与你母后的一时心血来潮,等你长大,或许也不会这么想了。”   永琰淡淡瞥着他,却是一副不大乐意的模样:“朕也不愿,谁喜欢找这么个妖女呢,母后的旨意,不得不从而已。”   王靖言只觉可笑:“简直可笑,再过几年,若是留她不住,说不定就离开这里,再也见不到了,你母后没告诉你这件事吗?”   他的目光扫过残页,犹豫片刻又看着舅舅,轻声说道:“在这个世上,有一件事现在只有朕知道,现在朕告诉你,母后骗了姑姑,她所期待的那一天,恐怕永远也不会有,历史早在她给母后的第二次生机时候,就已经改变了。”   那是什么意思?   王靖言翻过残页,却发现后面记录长宁一事的地方早已经被烧毁了,他心里冰凉一片,那些得不到的不甘,羞于见她的耻辱,以及受了陷害的愤怒,都随着血缘亲情,随着至高无上的权势利弊,消散得干干净净。   永琰是他一手所教,他也从未想过这孩子想的会那么多。   明明还未满十岁,心思竟然已经深沉到看不见,理不到的境地,简直是无言以对。   家中老母又催了婚事,也不知这小皇帝又命人说了什么去,已经给她安排了十几个相看的,长宁不在,他的心犹如被抛起来的石块一样,吊起来,又立即掉落了去。   再无言以对。   他起身要走,小宛如吃着糖,颠颠又跑了过来,抓着他的袖口大大大大的叫着,黏糊糊的水渍立即沾染了许多。   王靖言勉强扯出一点笑意来:“你个小不点,放手罢。”   小宛如也会看脸色了:“姑姑……姑姑……”   抓得紧紧的,是想找姑姑,不过长宁应该是出宫去了,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又拉起了她的小手:“找姑姑吗?我带你出宫去看看?”   这小家伙就是狗腿子一样的,谁给她好吃的她喜欢粘着谁,谁带她找姑姑,她粘着谁。   立即使劲点头,抱着他的大腿就不松手了。   小皇帝可是不愿意了,立即拉下脸来:“彩云呢?怎么看孩子的?春生去给她弄下来,姑姑临走可是托了底的,要是回来找不见,指不定怎么编排朕不负责任!”   春生赶紧过来抱孩子,王靖言本来是想带这孩子走,结果一听永琰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就无心上前了,一边的彩云也赶紧拿了玩具来哄,可算给这小家伙吸引过来了。   永琰收好了手札,又是在窗边发了会儿呆,彩云给小宛如拾掇干净漂亮的也领了过来,她拍着小手站了他的面前,就叫了声哥哥。   他皱眉,随后似自言自语地:“哥哥就哥哥吧,总不能叫爹爹,我可生不出你这样的来。”   春生上前:“问了,公主是出宫看大戏去了。”   小皇帝更恼,想看大戏这还不简单?   请个戏班子到宫里来演,他也能看,这可倒好,把孩子扔给他带,自己出去玩了!   他对着小宛如招了招手,后者立即咧嘴笑了。   又等片刻,不见人回。   永琰等了王靖言出宫以后,这才命人也预备了马车,换了着装,带了春生以及侍卫若干,领着小宛如,出宫去也。   ***   长宁这一日可谓过的逍遥自在,她最爱看戏,之前是听说有名的唐家堡来京唱戏了,里面的角儿都是有名的响当当,原本前一日就因着王靖言的事情,尴尬得不行,是想一早就出宫转一圈。   结果正被他堵在殿里,红英哭了一夜,早上就病了。   她叫果儿照看着,王靖言只说事有蹊跷,是被人陷害。   陷害不陷害又怎么样,她原本也不想嫁他,义正言辞地说了一通什么兄妹情意,好歹是搪塞过去了。   她以前不常出来走动,一经出现,自然惹人疑云。   因为怕别人认出来,跟着的侍卫早早的打发了去,都在外面等着。   人家千金小姐都坐在雅间,隔着帘子看,她为了看得清楚上了二楼大堂,自己还挤在了人群的前面。   这一出戏,唱的是有名的《寻夫记》,   她看了半天的戏也没看过瘾,高台上面一花衫打扮得花枝招展,每走一步都觉得十分的韵味,实在美妙。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人喊了声姑姑。   不过那不可能,她痴痴看着台上的美人……   诶?   楼上门口地方,站着一大一小,哦不对,是一小一小小人。   长宁仔细一看,永琰黑着个小脸就在楼下,小宛如伸手抓着他的袖子,俩人都看着她,那小的一看表情都是泪眼汪汪,像是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   天,他们怎么出宫了!      ☆、第31章 三十一   第三十一章   蹬蹬蹬地跑下楼,长宁刚一站稳,一小一小小的人就都到了跟前。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皇帝,一手揽过一个,压低了声音不悦道:“你怎么出来了?还把她带这来干什么?”   小皇帝永琰只斜眼瞥着她:“姑姑一个人出来玩,好玩么?”   她赶紧拉了这两个娃,就往出走:“走走走,快回去吧,没什么好玩的。”   出了楼里,春生立即迎了出来。   宫里的侍卫队也不敢大意,毕竟他是天子,身份特殊,长宁可不想节外生枝,这就乖乖地上了马车。   小宛如被永琰折腾出宫的时候,已然有些困了,见了她就投了她的怀抱,窝着打着瞌睡。长宁难得出宫玩耍,可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正好这小家伙闭上了眼睛,她回头看着永琰笑道:“囡宝睡着了,咱们去沈清流家坐一坐怎么样?晚点再回去也没关系吧,反正也出来了。”   小皇帝假装深沉地想了下,痛快地答应了:“好吧。”   她掀开车帘子,看着繁华的街道,一脸的笑意。   他斜眼看着,竟有一点点满足。   他想让她高兴,让她高高兴兴,每一天都高高兴兴的。   不过很快,两个人谁也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得了消息,王靖言去而复返,刚到了沈家的门口,人就等在那里了。   长宁以为见到他,或许会很尴尬。   但是他竟然没有,只是说想见沈清流大可将人带了宫里去,这一行人哪个也没乐着,立即返回了皇宫。   高高的宫墙,一旦走进就像个鸟笼,她怏怏地不想下车。   小皇帝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无视,也是不快的,不过他已经习惯这样,从小受到的限制太多,对于自由自在的生活向往更多,无奈更多。   只怕她受不得,也没下车:“姑姑下车吧,喜欢看大戏可以将那戏班子请进宫来。”   长宁抱紧小宛如,嗯了一声:“好,走吧。”   却也未将他的话当真,王靖言伸手来接,她下意识就侧身偏过,这小动作让他眸色稍暗,借以拂袖掩饰了过去。   一下车,就看见红英带着人候在宫门前。   她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低着头卑微得都快到尘土里面去,长宁将睡着的小宛如递到了别的宫女手里,快步走了她的面前。   红英赫然跪下:“红英伺候不周,还请公主责罚。”   她不悦:“不是告诉你要好好休息吗?这宫里的宫女那么多,你歇歇我也不会怎样。”   红英忍住泪意,跪地不起。   王靖言缓缓走近:“伺候公主是她的职责所在,公主不必纵容。”   长宁抬眸,第一次目光咄咄:“敢问大哥,红英她是谁的人?”   他语塞,只是看着她。   小皇帝已到她的身后,他过来扯她的衣襟,她回头拂开,想到未来的那点糟心事只是动怒:“一个一个的,从来没想过问问我,想不想你们来管我的事?我也有喜欢的人,我也有喜欢的东西,我也有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你们想给我的那些,妙语走的时候,给了我大印给了我封册,也给了我西北大军,她告诉过我只要我想,什么都可以。现在一个宫女都不能做主,要我何用!”   她也是气极了,转身就走,第一次有了不想回到这皇宫的想法。   永琰大惊,连忙抓住了她的胳膊:“姑姑哪里去?”   她甩也没甩掉,扭头看见小皇帝,心生恶念:“放手!”   后面马车里面的沈清流也下了车,别人也不敢上前,正是拉扯着忽听一声哭啼远远地传来,还未走远的小宛如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她推着永琰,又有人拦着以为在打架顿时哭了,她怒气顿减,叹了口气。   那小家伙挣扎着下地,这就向她跑了过来:“姑姑!”   哭着抱住她的大腿,生怕被她遗弃的模样,长宁抱起孩子,这才在大家殷切的目光当中走进皇宫内院。   红英连忙跟上,再无人管。   小皇帝被晒了一边,一抬眼,王靖言还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负手走了过去,他重重咳嗽了一声,竟然有点幸灾乐祸。从容在他身边走过,脚步轻快。   三岁的孩子,抱在怀里像个团子。   小宛如的安全感向来很低,长宁抱着哄了半晌,才把她哄睡,先放了床上,这小家伙还抓着她的袖口一动就醒,反复几次才睡得实了。   等到真的能松手了,她这才起身。   叫果儿寻了红英来,她坐在窗边,给人抓了跟前来,长宁抚着她的手,反复思量了好几次,这才慢慢开口:“我早就说过了,若是有人欺负你,就给你做主,现在你来说说,昨天晚上是怎么个事?”   红英这就要跪,被她拦住了:“你不愿意说也行,那我就去问大哥,问他愿不愿意负责。”   负责?   这还了得?   就凭她的身份,如何能进得王家庭院?   她连忙摆手,可长宁哪里听得她这个,也叫果儿去请了王靖言过来,这男人来得也快,一进这偏殿,就看见红英杵在她面前,顿时皱眉。   长宁伸手请他坐下,他撩袍坐下,翩翩然。   红英看着看着就低下了头去,低声唤了声公主。   她只当听不见:“大哥既然对红英做了那样的事,可想过要负责任?”   王靖言蓦然抬眸,对上她的眼:“怎样负责?”   红英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伺候大人也是心甘情愿,不用负责。”   长宁也无心打听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到底是怎样:“大哥?”   王靖言为难地看着她:“除非能收入房中,可那样她再不能伺候你,在王家也毫无地位可言?”   她不懂:“既然做了你的伴侣,又怎么会毫无地位可言?”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你不懂,这世间的女子不是所有的都能有个良人恩爱一生,我王家虽然不似别人三妻四妾,但是……”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门不当户不对,一个丫鬟而已。   话未说完,长宁已然皱眉:“你也是这样想的?”   世俗观念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他看着她,急于想解释:“我对于你,都是真心真意。”   她了然地看着他:“可惜你的人和你的心不一样,我对大哥太失望了,也幸好我没有动过那样的心思,好吧你的意思我懂得了。”   说着拉过红英来:“既然是我的人,那就给她做主了,你若无心,以后不许再动她,等遇着合适的,再给她找个好人家。”   一种别样的感觉顿时袭上了心头,他动了干干的双唇,却已经得了逐客令。   长宁摆了摆手:“送客吧,我累了。”   那个叫果儿的小宫女恭恭敬敬地来送,他站起身来,下意识看了眼红英,后者竟然也带着一丝决然,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这就抬腿。   等人才走了,红英的泪才算流下来,女人的第一个男人,对她而言本来就很有分量,更何况是仰慕的人,她生生断了那份妄念,可也心酸。   外面日已落了西山,天色暗了下来,长宁想到自己的家乡,可没有如此复杂的心思,不禁涌起了些许思乡之情,她也知道这里的人和家乡的不同,不愿强求。   也是推了抹泪的红英:“我是为你好,都不把你放心上的人,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不要也罢,我也见了你的未来,可是嫁了好人家的,别担心。”   红英掉泪:“就此残败之身……”   话未说完忽然想起长宁也已经破身,此话颇为不妥,这就伏了地上磕头。   其实长宁哪里在意那些:“别说这些令人懊恼的话,你还是好姑娘,去吧今日不用你轮值,我也出去走走。”   说着又叫果儿顾看着红英些,这就真的走了出去。   外面竟然升起好大一轮月亮,她抖了抖裙摆,这就坐了石阶上面,星星点点,她抱紧了膝盖仰脸看着星空,忽然觉得十分孤独。   在这里,只有那些算计的人心,她讨厌至极。   脚步声由远至近,她下意识低头,发现一个明黄的小小身影就在石阶的下面,永琰的小冠在月色下更显奢华,衬着他的小脸越发的好看。   远处红灯点点,御花园里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高台,他一步一步走得上来,略显忐忑地看着她,一拧身也坐了她的旁边。   他苦着个脸,看着她可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转头看着他,他小心翼翼地揪住了她的袖子:“姑姑你想家了吗?”   长宁点头:“有点,你怎么了?”   小皇帝也抬脸看着星星:“我想母后了,母后说你的家在天上,是真的吗?”   她继续点头:“对啊,距离你们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永琰想起她白日的话,更是垂了眼眸:“姑姑和舅舅说有喜欢的人,是真的吗?”   她嗯了一声:“有啊,我喜欢红英喜欢囡宝喜欢沈清流,”   顿了顿又想起他来:“也喜欢我的永琰,怎么了?”   他失落的心一下又欢喜起来,可想了想又不满地看着她:“为什么把我放最后,我看姑姑是从不把我放心上。”   长宁笑,伸手捏了他的脸颊:“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姑姑做的一切都为了你,当然也为了我自己。”   一声锣声咣地响起,远远地从御花园传了过来。   她的目光追寻了过去:“那是什么?”   小皇帝起身拉她:“走啊,我带姑姑去看戏。”   他是把戏班子请了皇宫里面来,就为博她一笑。   当然,长宁的确是笑了。   一抹红跳上高台,就在这锣鼓当中惊鸿一瞥,他明明就是男子,却是身姿婆娑,若不是白日里见过他,恐怕以为就是个美貌的女子。   阴柔美,她星球上的美男子都是这个样子的!   刚有点想家,就像是见了亲人,哦不对,心跳得怎么这么快!   她立即雀跃起来:“你将班长请了来?天,他长得可真好看!”      ☆、第32章 三十二   第三十二章   阳光洒落在御花园的花树上面,临时搭建的高台,如今也装饰了一番。   台上一人合着戏唱着曲儿,明明就是个男人,年纪也不再年轻,可他的舞步,仍旧那般曼妙,这人脸上妆容浓烈,远远看着颇为女气,近前去妆后能看见肤色很白,睫毛很长,笑容十分腼腆,少了三分阳刚之气,多了些阴柔之美。   台下软座两边,两个宫女打着扇子,长宁抱膝坐了大座上面,整个人都团了一起,是她最为放松慵懒的模样。   小宛如在一边玩着花枝,偶尔揪了几个叶子扔在她的身上,天气大好,心情也好。   这班主可是连着三日进宫唱戏了。   长宁怎么也看不够的模样,别个也不喜欢,只喜欢他。   今个唱的是六娘思夫,他一手花枝挑着水,轻手一扬,水点洒在她的脸上,她笑,有着小小的甜蜜。   此人艺名瑶哥儿,其实这小班子都上不得大台面。   但是他第一次妆容就入了长宁的眼,揣摩着她的心思连唱了几出戏,可怕少了这么个金主。小皇帝把他请进皇宫,其实只为了博姑姑一笑,结果姑姑是笑了,他笑不出来了。   她表现出了从来没有的娇羞模样,甚至还想把这个人留在皇宫内院。   接连三天,长宁并未早朝,红英说一早起来就是看戏本子,不到晌午那一小班人就入宫唱戏,半个时辰歇一歇,晌午一过,姑姑就和那班长有说有笑,原本以为是两天热度,可他与沈清流从御书房出来,春生就迫不及待地向他报告了公主行踪。   还在御花园看戏。   他脚步微顿,看了眼沈清流:“你在这里等朕。”   说着人已经负手走了出去,春生连忙跟上,好一顿贬低瑶哥儿:“皇上看了可别生气,那叫什么瑶哥儿的像个娘们,直勾勾的就是勾着公主,这可倒好都没心思上朝了!”   永琰是越走越快,两边宫女一低头施礼的功夫人已经过去了。   火急燎燎,他怄气得很,大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一口气走到御花园,远远地就看见高台上面那人已经下来了,还就在长宁的面前,他坐了矮桌旁边,脸上妆容已去,果儿在旁边伺候着端茶倒水。   小宛如一抬头看见了他:“哥哥!”   叫得这么脆快!   他第一次有了种这孩子还是有点用处的感觉,从石阶上面走了下去,她已经揪着长宁的袖子指着他给她看了。   长宁果然回头,不过目光只在他的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即转过头去又和那戏子说话去了。   他放缓了脚步,两旁随侍立即下跪,瑶哥儿哪里还敢喝茶,也是绕过矮桌跪下请安,小皇帝低眸仔细打量着,皮肤有点白,的确是娘里娘气的,因为低头看不清脸……   “姑姑看戏呢?”   “嗯嗯,”长宁坐直身体:“今天这个戏唱得可真是够味,这腔调转了那么多个弯弯儿,还唱得上去,要说他这嗓子可真是又清又亮……”   “成天哼哼唧唧的,有什么好看的啊!”小皇帝懒得听下去。   “好看啊,”长宁理所当然笑道:“人长得好看,戏也好看。”   永琰一口气堵在喉间,甩袖子坐了这小桌旁边,也不说让起,这瑶哥儿也是真的不敢起。长宁却是对他笑笑:“起来罢,唱了半晌也是累了,这要再跪可受不住。”   瑶哥儿今年已经二十六了,他原先是楼子里出身,对那些达官贵人的脸色可谓十分会看,赶忙就谢过了小皇帝,站立了一边。   果儿连忙给小皇帝倒茶,说也赶巧,小宛如抓了把土在手里,颠颠跑了来,又一把扬在了桌上,他刚端起的茶碗,只见一缕土烟飘过,当即弄得灰头土脸了。   春生叫了一声,赶紧伸袖子去挡,可哪里来得及,永琰手一抖,连茶碗都摔了地上。   长宁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拉过小宛如:“没烫着孩子吧?”   其实她是看着茶水从掉落的,根本就没着永琰的边,所以也没多想,紧张的把闯祸的小家伙护在怀里,可是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   小皇帝更是着恼,拂袖将茶壶都扫倒,长宁护着孩子,茶水流淌下来沾染了她的裙摆,听见他愤愤道:“姑姑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朕,可还有半点心思在朕身上?”   她裙摆上都是水渍,永琰的脸青白交加:“给这些人都送走,送走!”   说送走是好听的,春生先叫彩云把孩子带走,又带了瑶哥儿出去,永琰这顿脾气发的也有些古怪,这是在和她生气?长宁的心思显然被他引了过去,也就没在意瑶哥儿去向。   原本以为这小皇帝是有话和她说,可他恼她气她却只是看了她片刻,一拧身走了。   什么意思?   她坐回软椅,这才想起来那班主已经走了,高台上面空无一人,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御花园顿时冷清下来,真是无趣。   也是乏了,日光暖暖的,长宁就歪在软椅上面发呆。   身后的宫女都被永琰赶走了,果儿毕竟年少,吓得不轻。   她无心再顾看这小姑娘,也叫她先回去了。   不多一会儿,背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她的软椅就轻轻摇了起来,别人哪敢轻易上前,长宁以为是永琰去而复返,呵呵笑道:“不气了?小小的年纪脾气这么大,长大了还了得?姑姑当然是为你好啦……”   一回眸,却是怔住。   沈清流对她笑笑,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帕子来,低头放在她的裙上。   长宁伸手捡起,又屈膝坐在软椅上面:“还是沈清流你好啊,什么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   她摆弄着他的手帕,仰脸看着天上的日头:“沈清流你知道吗?我想回去了,这里太乱了,我想回去我的蛋里休眠,那里静悄悄的,没有这么多的纷扰。”   在别人面前,她可从未说过,一想到自己的蛋还不知在哪里,心里寂寥。   沈清流一直看着她,等她话音落地,翘起脚来,伸手抚了抚她的脑门,以示安慰。见她眼底有些错愕,又点在她的唇边,勾起了个笑脸。   是小时候她常对他做的事情。   长宁忍不住就笑了,也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谢谢你,我没事。”   他声音低低的:“公主别恼,皇上只是为你不值,自古以来戏子都是从小跑场,没几个身家干净的,那瑶哥儿一看就是个精细人儿,别上他的当。”   她笑:“你也这么想吗?”   沈清流声音更低:“嗯。”   这就跳了下来,长宁想动一下尾巴,可偏偏捆绑得太紧了动弹不得:“可我觉得就是喜欢的话,可以不计较那些,要是什么都计较,还是不够喜欢。”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她玩笑似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小不懂什么叫喜欢的啦!”   说的好像她就懂似地,沈清流急急表明心意:“清流知道,清流就喜欢公主。”   长宁眼睛都弯了起来:“我知道你喜欢我。”   她一指头点在他的眉心:“很多人都喜欢我哦~”   他脸上的表情略呆:“嗯。”   她被他这副小模样弄得很开心,之前的那点烦心事一下就烟消云散了:“我也很喜欢你的,沈清流你知道吗?”   他仰着小脸,一脸的呆像。   她忍不住捏了捏:“不过你现在怎么还这样讨厌大声说话吗?这可不像你,我见过成年后的你,一说一笑可能编排人呢!”   他好奇地看着她:“我成年以后的样子?”   她点头:“很好看呢!”   正说着,春生急急跑了来:“公主公主!皇上请您过去看看,可有好东西呢!”   她抻了个懒腰,有点困了,这两天极其容易入睡,虽然懒洋洋的,但也跟着去了:“什么好东西,真是翻脸比翻书快,不生我的气了?”   春生嘿嘿笑了:“皇上是为您好,瑶哥儿那班子在京里都不算有名的,回头他就命人去寻了几家大牌来,等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清流还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她。   长宁回头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啊!”   他哦了声,慢腾腾追了上去……   圣元殿内,下面几个人正对小皇帝夸夸其谈,桌上摆放着有二十多张画像,长宁进门时候还耳尖地听见有个人口若悬河地夸着个人,最后总结了一句公主保准喜欢。   她喜欢什么?   在外人面前,端庄地站好,慢慢地这就走了过去,永琰勉强对她笑笑:“姑姑快过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改日请进宫来给姑姑唱戏。”   要请人进宫给她唱戏?   她加快了脚步,到了跟前一看,嚯!好多的美人!   都是一个类型的,男生女相,妖娆得很。   的确是各有千秋,她指尖划过画轴,看了眼小脸都皱成一团的小皇帝:“怎么突然找这么多唱戏的?你也想看?”   永琰轻描淡写地嗯了声:“看看喜欢哪个?我给姑姑找过来。”   她……   是夜,长宁做了个梦。   还是个羞人的梦,她在卡坦罗星球上面,如果过了青春期,那会找个伴侣,然后用那种激-情X光机器床,两个人在休眠当中,脑波就能产生欢-愉的快-感。   可在这个世界,她是被男人身体力行做了的,她想就因为如此,才会做那样的梦。在梦里,男人几乎是一直在纠缠着她,他的脸模模糊糊,一会看清了是画轴上面的美人,一会又变成了瑶哥儿,一会儿又似沈清流,她定睛一看,最后又变成了永琰。   他一头华发,只一声冷冽地姑姑,就叫她一下惊醒过来。   长宁坐起身来,身边的小宛如睡得正香,她动了动尾巴,整个人还有着酥麻的感觉,她身体有点热,十分的异常。   不由得暗叫糟糕,永琰他不仅改变了她的身体,还改变了她的青春期。   她该找个伴侣了。     ☆、第33章 三十三   第三十三章   公主身体抱恙,又是连续几日都没有上朝。   秋风寥寥,她也时常这样缺席,除了小皇帝都已经习惯了,只有他知道,她是真的有问题了。   长宁轻易不会生病,可这次是病得不轻。   这两日都不得见,就窝在自己的殿里谁也不见。   御医去了几波,都被赶了出来。   那几幅所谓的美男画像都被她带走了,连接几日了,也没有半点的消息,就连瑶哥儿也没宣召过,实在令人担心。   早朝下来,早有通风报信的小太监来报告,说是瑶哥儿一早就被接入皇宫了!   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   一点都不能放松警惕!   小皇帝在心里将这个不令人省心的姑姑骂了一万次,想立即过来查看一番,又被正经事缠住了,这两日因是实施了新政,事事亲为,是真的很忙。   没办法顾及,立即差了春生去探。   到了御书房,舅舅已经等在那里,几个老臣因着这新政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正吵得不可开交,他冷着个脸,一心做个不言不语的杆子,就坐在上首,看着舅舅一一劝行。   越想越是生气。   又走不掉,他强忍住想要将面前的奏章都扔这些老头脸上的冲动,垂眼不语。   春生回来的也快,悄悄站了他的身后,对他比划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他略安心。   又挨了一个多时辰,御书房终于安静了下来,陆续将这些老家伙都送走了去,舅舅又将一打奏章推了他的面前来:“有的我已经批示的很清楚了,做完再走。”   说着又警告地盯了眼春生,转身出去了。   春生恭恭敬敬地送了他到门口,一转身那一肚子的话立即就往出倒了:“我叫人盯着他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勾引公主,放心!”   小皇帝点点头,姑姑奇异的审美观点比较令人担心……   ……   松软的大尾巴就在身后拍了拍。   她长发都披在肩头,身上套着宽松的袍子,香肩微露。   长宁盘腿坐在榻上,对着桌边的男人讨好地甩着尾巴,屋里的人都被红英撵了出去,临走还体贴地关好了房门。   她这两天度过了非常艰难的日子,每天一到晚上就特别难捱,也不知怎么的,身上特别的敏-感。她是喜欢这个瑶哥儿的,尽管小皇帝给她找了那么多个各色的美男子,不过她是最喜欢瑶哥儿的。   原因无他,就因为他是在她最想家最无聊的时候发现的。   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突然过了青春期,需要一个伴侣的时候,他就成了她的第一个人选,他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可能只会陪伴他十几年的时间,不过她都不在意啦,想将自己的一切也都告诉他,与他分享这份秘密。   不过很显然,除了外面树上的鸟叫声,屋内静悄悄的,甚至都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长宁笑脸依旧,两颊热度不减:“过来呀?给你看看我的尾巴!”   说着又摇了两下。   瑶哥儿,脸色发白,一手扶住了桌檐,却是站立不住。   她在说什么?   她是什么?   只吓得他跪地不起:“公公主!”   连续几日被召入宫,他其实是庆幸着的,可惜这一份欣喜还没有完全消化掉,看看他看见了什么?   公主背后摇着的是什么?   等等,也许是对他的考验?   他勉强扯出来一点笑容来:“瑶哥儿对公主的心意,想必公主也知道嗯……那是什么个东西?”   管她的尾巴叫东西?   她认认真真笑道:“是我的尾巴。”   说着对他找了招手,他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来这就要一探究竟。   房门一下被人推了开来,王靖言信步走入,提着他的脖领子就揪到了小塌前面,长宁诧异地看着他,尾巴就顺势缠在了自己的腰上。   瑶哥儿看得清清楚楚,瞪大了双眼。   王靖言松手:“看清楚了?”   说着一把推开他,抓过薄被给她围住了。   什么都不用说,瑶哥儿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长宁怔怔看着他们俩个人,随即将脸也埋了起来。   外面等待多时的侍卫立即冲了进来,掩口拖走了瑶哥儿。   她说什么也不肯从被底出来,王靖言就坐了塌边:“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他们见了会害怕会胡思乱想,甚至会伤害你的。”   她一动不动,他隔着薄被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是很喜欢刚才那个人吗?”   长宁嗯了一声:“他很好看。”   当然,她奇怪的眼光他已经习以为常,王靖言见她开口,长长地松了口气:“世界上比他好看的男人多的是,用不着这样难过。”   她闷闷地从被底探出头来,脸色微红:“我不是难过,哦不对,我是挺难过,我身上难受,你快走吧!”   他皱眉,伸手覆在她的额头,发现她脸上有着异于常人的热度。   长宁伸手拂落:“别碰我,我怕我忍不住。”   王靖言只待要站起来去差人去找御医过来,却是又被她一把拉住,窗外威风吹过,日头已经中立,她想了想裹着大被低声说道:“我们那边青春期很长很长,长到你们平生一辈子也许只是我的青春期而已,可是上次,就是上次我去错了时空,发生了一点事,然后我回来以后发现身体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想起她回来时候的狼狈,却是惊心:“你说的一点事,就是那个男人的事?”   她闭上眼,实在不愿回想:“没有这个人,你别问了。”   王靖言更加确定她在说谎了:“那个男人是谁?”   长宁低头,长发遮住了半边脸,继续说道:“总之我先和你们这里的女人一样有了月事,这才过了几天,身上越发的敏-感,仔细一算原来是到了排卵期,这两日越发的难受,想和瑶哥儿做几年伴侣也不是不可,这才……这才把他叫了来。”   真是羞人,她偏过了脸去。   他淡淡地瞥着她:“很难受吗?”   长宁抬眸:“啊?”   他站起身来:“我说你身上很难受吗?如果不做的话?”   其实她听得懂了,但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不知道大哥说的什么,你走吧,我想歇一会儿。”   只听见衣料窸窣的声音在旁响起,她瞪大双眼看着他伸手解着腰带,赶紧伸手按住了:“大哥!”   王靖言目光灼灼:“如果非得找一个人,我更愿意是我。”   她急得不行:“可我不愿意!”   他怔住,身后一个略稚的声音突然响起:“舅舅在干什么?”   长宁赶紧推了他一把:“永琰快送你舅舅出去,姑姑累了。”   小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难得乖巧,他什么都没问,只伸手相送。被他撞见他这个样子王靖言窘迫得很,头一低转身出去了。   春生在外面打了个照面,因他走得急还差点撞上。   连蹦带跳进了里面,发现里面两个人正是大眼瞪小眼,一弯腰就施了个礼:“见过公主!”   长宁叮咛一声,翻过身去不想看见他们。   永琰走了榻前,可还没开口她就已经蒙住了脸。   他才不管那些,爬了上去一把掀开,对上她错愕的眼。   “姑姑怎么了?真是病了?脸这么红?”   “没事,”她笑:“我能有什么事,你快回去吧。”   “刚才你和舅舅说的是什么事?”   “没有啊,”她打马虎眼:“我没说什么事,哪有什么事没有没有!”   “有,”小皇帝眯眼:“我听得清清楚楚,有个男人,似乎是对姑姑做了什么事情……是谁?”   “没有!”她避开他的目光:“没有这个人,别胡思乱想了……”   话未说完,已经发现他的脸冷得不行:“若是叫我知道是谁害了姑姑,定饶不了他!”   她十分无语。   他一脸厉色,可又怎么说得清,那个人正是他自己呢?   想了想,坐起身来:“那永琰长大会不会做伤害姑姑的事?”   小皇帝奇怪地看着她,跪坐在她的面前,小小的龙袍都压在了膝下:“当然不会,姑姑是永琰的姑姑,疼姑姑爱姑姑还来不及,怎会害你!”   无比的认真。   她不禁动容,伸出手来:“那和姑姑拉钩钩向姑姑保证。”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随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刚才舅舅在干什么?向你自荐枕席?然后你脸就红了?”   他才九岁,长宁不想和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你才几岁!”   正好伸出去的手在他脑门上一戳:“懂得什么叫自荐枕席!”   小皇帝当然是不屑解释他懂的,只是轻描淡写地叮嘱她:“姑姑可要记得,待嫁闺中的好姑娘可不兴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的,要遵守女戒……嗯对,是这样的。”   她身上越发的难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甚至都出了汗,他走什么走,他已经注意到她的异状了:“你怎么了?”   长宁哀嚎着:“求你了永琰,快走快走!”   她可不想让他看见她那个样子……      ☆、第三十四章   地面上扑腾的到处都是水。   长宁乌黑的长发都飘在水里,她则在池中仰着脸吐着泡泡,比起水,她更讨厌自己的这副软趴趴模样。   永琰只叫了红英在旁,两个人不敢错眼的看着她。   他卷着袖子,搅动着水花,一经见到她有要出来的意思,立刻就赶到她身边看护住。   三个人在后宫里面的浴池里面已经呆了有一个多时辰,长宁刚才两眼通红的模样实在是吓了他一跳。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她刚才有多恼他的。   若不是他,她也不会有这样的变化,平常她们为了延长寿命,早就舍弃了那些身体上的欢-愉,都是刺激着脑波用神经去感受,没有所谓的从一而终,也没有朝三暮四,只要检测到身体上面没有病菌病毒,不知道是谁都可以。   精神上面讲,他们会有一个伴侣。   伴侣,伴侣,其实就是作伴的,她也只能在资料上面得知那样吓人的样子。   卡坦罗星人的祖先也算猫科,多少年过来,唯一不变的竟然就是发-情的那根神经,实在难以忍受。   长宁还有理智,就是扳着永琰的小脑袋用力磕了磕。   她的脑门磕得通红,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头昏眼花,脑海里面嗡嗡作响。   偏偏想要离开,她的尾巴紧紧缠着他的腰。   当时他恼着叫她放开他,她嗯嗯两声,无辜地看着他两眼发红,说我放开你了啊。   结果尾巴还缠得死紧。   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细,不然非把她当成要吃人的妖怪。   他也不是那个胆小的孩子了,伸手抓住她的尾巴根,她就一下瘫软了去。   紧接着,叫红英带了人来,直接给她抓住,扔进了后宫的浴池当中去。   开始她还想爬上来,后来只是在水里吐着泡泡。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的泡泡越吐越少,红英到底心疼,站了小皇帝的后面直嘀咕着:“都一个多时辰了,让公主出来吧。”   他早先被她拖下水过,此时也是卷着裤腿,光脚站在岸边。   长宁只觉得疲乏,沉在水底不想动。   池水的水波逐渐平静了下来,永琰凑到了池边,低头循着她的踪迹。   红英大急:“公主哪去啦?是不是沉下去了?快快叫人来啊我不会水啊!”   其实这池水也不算浅,按道理说不应该看不着人影,永琰也是急了,他会凫水,只叫了声找人来,来不及脱外衫直接跳了水里。   他才九岁,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能有多大的力气。   一入水中,更被水花打得有点头昏脑涨。   眼睛都睁不开,他一下游上来,叫了声:“姑姑!”   没有任何的动静,他再喊一声已经有了哭音,也是这宫内的浴池太大,赶紧又扎了下面去。   正是着急,眼前一花,腰上紧了紧,他这就被举出了水面。   随着他呛了几口水咳嗽几声,长宁也露出了半个身子。   小皇帝又气又恼:“姑姑!你是诚心想要吓死我么!”   她拍了拍他的脸,飞起水花一片:“你担心我溺水了?”   他没好气地瞪她,发现她脸上白了许多:“怎么了?你现在好了?”   长宁笑笑,骚-动都被水花压制了下去:“好了啊。”   说着,她站立在水中,略显鄙夷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个子在这池子里能溺水,我不能,一站起来就露出水了。”   他更是无语,反身上岸。   红英带了人冲进来,一见两个人都没事,也才松了口气。   长宁身上的袍子早就湿漉漉的,上岸就坐了旁边,红英忙给人又都撵了出去,她拿了毯子给人裹住。   紧接着去拉小皇帝,长宁也回头,看着他一脸笑意:“不过那也谢谢你了,谢谢你这么记挂姑姑。”   永琰龙袍更沉,比起这时,更是庆幸她什么事都没有。   红英赶紧扶着他,长宁自己擦着脚。   看着他,小冠也歪了,头发也散乱了,真是好笑。   小皇帝站在她的面前,梗着脖子双唇动了动却是未出声来。   脸色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她笑容顿结:“哟,这是怎么了?”   他的身子这就扑了过来,半大的小子差点将她扑倒,两支胳膊这就紧紧搂住了她的颈子。长宁拍着他的后背,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了?”   小皇帝枕在她的肩头上面:“姑姑可要长长久久的活着,等我死了你也要活着,省得我伤心。”   这话说的,她失笑:“放心吧,我能活好几百岁呢,够你几个来回的!”   他继续搂着:“以后可不兴再吓唬我,从前有多少人就在御花园的池子里,掉进去就没上来过。”   好像真的吓住他了,长宁继续安抚着他:“好啦,没事了,姑姑不会那么蠢的啦。”   他这才松开她,折腾了这半晌,两个人身上都是水了,红英已经招呼了春生进来,一人扶着一个,这才往回走了。   因为是为她,小皇帝索性耍赖,非要赖着不走。   二人换了衣衫,在榻上下棋。   正好小宛如睡醒了,蹬蹬蹬地就跑了过来。   红英抱起她,哄着喝了点粥,这小家伙拍着小巴掌,姑姑地叫着,永琰斜眼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就喊了声哥哥,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长宁对她招手:“来,到姑姑这来。”   她吃饱喝得,小短腿就跑了来:“姑姑抱!”   长宁真的就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又举了一举:“飞咯!”   小宛如咯咯笑了起来:“飞飞飞!”   她举了又举,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软软的小家伙身上还带着奶香的味道,贴着她的脸,她对永琰笑道:“你看看她像不像我的孩子?我跟你说长大了这姑娘可像我了呢!”   小皇帝白了她一眼:“没看出哪里像,也不真的是你孩子,怎么能像你。”   她毫不在意:“你懂什么,谁家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了,自然就有相似的细胞滋生,细胞你不知道吧,总之会有像的地方。”   长宁心一动,把孩子推了他的怀里来:“你抱抱她,快。”   小宛如吮着手指,还讨好地送了他的唇边:“哥哥。”   这孩子也有点口齿不清,也不知是不是多心,冷不丁一听倒像是说爹爹了。   小皇帝耳根发热,象征性地拥着这小姑娘,抬脸看着她:“照你这么说,我要是天天见着她了,她也会长得像我了?”   长宁托腮,认真地点头:“当然!”   夫妻相嘛!   他耳根子更热,低头看着小宛如,竟然觉得这孩子也不是一无是处,正是想笑,这小家伙抓着他的手指就咬了一口,她正是长大牙的时候,这一口下去可是下了力道,只疼得他倒吸一口气差点直接把她扔出去。   长宁只觉有趣:“快松开哥哥!”   永琰毫不客气地捏住了小宛如的鼻子,他力气也是大了,这孩子哇地一声就哭了。   长宁倒是心疼小的了,赶紧把人抢了过来:“不哭不哭,囡宝不哭……”   小宛如指着永琰哭诉:“坏哥哥!”   永琰对着自己的手指吹气,只是哼了声,不予理会。   长宁更觉好笑,对他挤眉弄眼地笑道:“这妥妥的是青梅竹马的戏份,等她长大了,你就知道姑姑做了件多么棒的事情了!”   青梅竹马?   小皇帝送了她一个白眼,转身下榻。   桌上的棋局还未下完,正好被小宛如抓了个乱七八糟,长宁对着他的背影犹自笑着,怎么想怎么棒!   小宛如伸手在她唇边:“姑姑吹。”   她吹了一两口:“姑姑好不好?”   小宛如亲着她的脸颊啾啾地:“好!”   她笑:“哥哥好不好?”   小家伙立即扁唇:“不好!”   她一指头就点在这小不点的额头上面:“哥哥怎么不好了?哥哥能给你很多很多好吃的,你要是和他好,他还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玩具,他好不好?”   这孩子是典型的墙头草,立即点头如捣蒜:“好!”   就像是拐骗小孩子一样,长宁心花朵朵开。   也是乏了一天,她叫红英给孩子抱走了去,这就歪了榻上休息,这几日因为身上难受总是睡不实诚,偏偏这天一下就睡着了。   真是秋高气爽,红英进来看过她两次,见她睡得香甜也不敢扰她安宁,和果儿躲了出去。   长宁一动不动,其实她也动不了。   她知道自己在梦里,甚至想自己若能动一动,这梦就醒了,可惜她动弹不得,被梦魇住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她潜意识里以为安排好了前缘,历史总要改变,一睁眼就在熟悉的皇宫后院。   她站在高高的石阶上面,看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在御花园荡秋千,旁边的石亭当中,少年看着她一脸笑意,也不知怎地,竟是看不真切。   似乎是永琰,又似乎不是。   明明就能看出他的笑意来……   她心急,走下石阶,冷不防斜地里一人窜到了她的面前,这少年眉间还点着一点红,肤白貌美,更重要的是他还穿着龙袍,变好看了耶!   长宁欣慰又惊喜,以为在梦里他看不到自己,伸手去捏他的脸:“不捏白不捏。”   不想少年却以熟悉的那种你这个傻瓜的目光看着她:“姑姑醒了?怎么不穿鞋?”   她低头一看,果然没穿鞋……   等等,他看得到她!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热浪一股子接过一股子。   整个世界都似是安静得不可思议,也不知是天上的骄阳烤得,还是心里的那团火,烧得她几乎是体无完肤,御花园的花树上面,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长宁伸手遮住头顶的日头,看着少年傻笑。   这真的是一个美梦。   她的小宛如长大了,秋千上面的小姑娘看着模样讨喜,面前这少年也……比她想像得好看得多,地面上被阳光照得烫脚,小皇帝四下看了看皱起了眉头:“红英呢?果儿呢?姑姑这两年怎么越发的糊涂了?”   说着已经架起了她的胳膊来:“我背着你,过来。”   说着已经蹲下了身去,长宁稀奇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个梦好真实:“不用你背,我自己走。”   永琰回头瞥了她一眼:“姑姑该不是连我也不记得了吧?”   她伸脚踢了他腿上:“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   他笑,一幅松了口气的模样:“过来。”   地面的确很热,长宁右脚踩在左脚上面,四处张望,这梦真实得诡异,她怔怔地看着御花园当中的那两个人。   身子一倾,这就伏在了他的身上。   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再回头,亭中已经没有人了,小姑娘远远地对她摆手,嗷嗷喊着姑姑,她笑,不消片刻,许许多多的人就都冲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就被放了床上,御医把脉的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检查胳膊的检查胳膊,检查脚的检查脚,好几个人都给她围得严严实实。   一时间,她也忘了自己还在梦中,伸手推开众人,已是不耐至极:“你们起开,离我远些!”   都要上不来气了,长宁统统都推了一通,又有人拿出小药棍问她:“公主看看,这是几根?”   她无语地说了声三,小皇帝奇怪地看着她:“姑姑说认识朕了,你们觉得她这是脑子的问题,还是记忆的问题?”   一堆人这就又像看个怪物似得看着她,长宁眯眼,不过片刻,小宛如从人群当中挤了进来,她欣喜的脸一下就展开了个大大的笑脸,惊喜交加:“姑姑你好了啊!”   说着,扑过来抱住了她。   这什么情况?   小姑娘落泪,委屈得不能再委屈:“姑姑你可好了,你说你连宛如都不认识了可叫我急死了!”   好热,她喘了口气:“囡宝啊,快点松手,勒死姑姑了!”   这小姑娘更是哭,扭头对着旁边人大声道:“你们看你们看,是真的好了,都记得我的小名了!”   小皇帝也是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真的好了,快快去给做点好吃的。”   春生忙不迭地跑了去,不多一会儿,红英带着果儿也急匆匆赶了回来,都是一脸急色,说她们才出去一会儿,公主就不见了,找了好半晌得了消息才知道她自己又回来了。   长宁怔怔地看着她们两个人,听她们的意思她就一直好好的午睡,然后突然就起来不见了……这个梦可真有趣。   反复问了她许许多多的傻问题,她当然都答得上来,倒是看着她们的目光好笑得紧。   还是小皇帝都将人赶了出去,这时从宛如身后闪出的少年,她这才看清是沈清流,长宁对他笑笑,他少年之姿更胜其兄,刚才在亭子里就是他。   小皇帝注意到她的目光,还刻意问了句:“姑姑还记得他?”   她痛快笑道:“沈清流么,怎能忘呢!”   说着就要下床,永琰却是淡淡瞥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前段时间姑姑谁都不记得,偏就记得他,可真是偏爱呢。”   红英拿来她的鞋子伸脚穿上,长宁起身,小宛如拉着她的手,又赖在她的身上,脸都哭花了像个小花猫一样。   她好笑地想入袖拿出自己的帕子,想给这孩子擦脸,一摸却是没有:“咦?我的帕子呢?”   小皇帝伸手递过来一个,长宁嘻嘻想笑,勉强忍住了,拿过来给这小姑娘放了手里:“你自己照着镜子快擦擦。”   想了想又问她:“囡宝啊,你几岁了?”   宛如有点慌,抓住了她的手腕:“姑姑又糊涂了?连我几岁都记不住了?”   说着眼底又现泪意,长宁就怕她哭,赶紧猜道:“十一了?”   小姑娘扁嘴:“十岁,人家十岁啦!”   她十岁,那么永琰就是十七,长宁点点头:“哦对,姑姑记错了。”   正说着话,果儿拿了铜镜来。   她从前也只是个孩子,现在几年过去也是个大姑娘了,小宛如拿了镜子擦脸,外面日光大好,春生带着人端了食盒来,里面三层都是她爱吃的小品。   沈清流帮忙接手一个盒子,摊开在桌上。   他修长的手指十分秀美,端盘子的时候,长宁注意到他肤色很白。   清秀纯真的模样,犹如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她也就多吃了两口,小皇帝抬眸盯着她,额头上面的一点红看着特别扎眼。   长宁看了眼:“什么时候点起这东西来了?”   他脸色就沉了沉:“姑姑不记得了?”   她一脸茫然:“我记得什么?”   他别过脸去:“是姑姑非要点的……”   其实他没说清楚,当时她说的话很多,例如夸赞他点了这一点红之后特别好看,这两年他的脸也似乎受了她的影响,越发的貌美。   他在大殿上面的‘美’名也早就传了出去。   长宁一面吃着美食,一面还在想,这个梦怎么还不醒?   这几个孩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尤其是小皇帝和小宛如,自己的计划果然会很成功,欣慰地看着他们,在他们口中得知自己在这梦里,前段时间得了病,还病的不清谁都不记得了……   呵呵,多好玩的梦,跟真事似得。   吃得好饱,她的身体与她作对,困乏得不行,这就歪了床上歇着,一想也是,睡着了好睡着了估计那边就醒了。   天气很闷,小皇帝将人都赶了出去,小宛如说要陪着,他也只斜眼一瞥,她立即拉住沈清流就跑了。   长宁,翻了个身不再看他们,结果一闭眼就真的睡着了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过于玄幻,她只觉得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日头就歪了西山去,漆黑的夜里,只能看见繁星点点,并无半分月色。   七月初,弯弯的月牙还躲在云层当中,屋里只有烛火跳跃。   红英和果儿都去睡了,亮光也不知什么时候没的,她一睁眼是被吵醒的,朦朦胧胧的发现是了黑天,她摸了摸旁边,摸到了宛如拿过的镜子,竟然还在梦中。   这算个什么梦,她头疼身热,又往旁边摸了摸,却一下触碰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长宁大惊,却是推了他一把:“你谁儿?”   这人似乎也是从熟睡当中睡醒,嗓音略哑:“又怎么了?”   说着一翻身已经抱住了她,八爪鱼一样攀住了她,爪子还似乎十分熟稔地探入了她的衣内,抓住一只玉兔就揉了揉,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   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不过更熟悉的是她身上的热度,一下就和爆发了一样,可算找到了个舒缓的地方,即使在梦里,可能也会舒坦很多。   他的唇就在她领口徘徊着,也许是他身上这种淡淡的气味让她觉得舒适,也许是他动作太过轻柔,更也许只因为是个梦,所以她毫无顾忌,一下就栽了进去。   漆黑的夜里,树上的婵叫得正欢。   这一夜chun宵,可是梦得正甜。   ☆、第三十六   唇角被轻轻啄了一口,整晚都萦绕在她身边的气息令她安稳。   这种得到纾解的感觉实在太美妙,美梦身临其境,长宁懒得睁开眼睛,只怕从梦中惊醒,可一个轻轻的吻又落在她的额头,她不胜其扰,伸手拂开。   春生的声音就在床边响起:“皇上快些吧,该去早朝了。”   皇上?   她裸着的肩头立即被盖了个严严实实,小皇帝的声音要轻许多:“知道了。”   说着,只听见窸窣地声响在旁响起,长宁心如捣鼓,简直都不能呼吸,片刻之后才一下睁开了眼睛,少年刚系上领口上面的扣子,正在伸展两臂系着袖扣,一对上她的眼,立刻笑了:“姑姑这次醒得早些,再睡一会儿。”   他唇瓣上还有她咬破的痕迹,她也没错过他说的什么这次那次的,分明不是第一次。   她的目光停在他的唇上,小皇帝倾身过来,一指头点在她的唇角:“很公平,姑姑的也被我咬破了呵……”   春生似乎也习以为常:“果儿出去取水了,很快会回来,公主等等。”   长宁吓得不轻,少年眉眼间尽是笑意,出去洗漱。   她抓过旁边中衣胡乱就套在了身上,她的意识在一点点的回转,似乎自己的身体还在几年前的午睡当中躺着,又似乎在这个时空。   已经完全超脱自己掌控的剧情,赤脚站在床下,她惶恐不得自已。   红英和果儿齐齐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人端着一盆水,长宁迷茫地看着她们,只觉得似梦似幻,既虚无又真切。   是梦?   是梦???   她低头洗脸,水波上能看见自己的脸都不大一样,惊得她连忙回身抓起了铜镜,镜中仍是她自己的脸,可不同的是,再不是百年不变的少女,虽然从容貌上看不出有变老的迹象,但是她确确实实是变了,平白是熟了三分。   镜中的女子美貌更盛从前,娇媚十分,再不是稚嫩的少女脸庞。   长宁手中铜镜啪地落地,似一道响雷在头顶炸响。   猛然从榻上坐起来,长宁拍着胸口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仍旧是在榻上午睡,她侥幸地喘着气,出了一身的汗。   果儿从外面跑进来,还是那张十岁的脸:“公主起了吗?皇上请了戏班子入宫来给公主解闷呢,去看吗?”   这小姑娘到底年少,还贪玩,她是自己很想去看的。   长宁的心思却在这上面,赶紧叫她拿了镜子过来,果儿见她大汗淋漓的模样也吓了一跳,生怕她身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跑出去把红英叫了来。   镜子里还是少女的脸,长宁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忽然又将镜子提了起来,她伸手抚着自己的唇角,上面些许红肿,甚至有一点点破皮了。   头疼,身上也酸酸的。   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可谓五味杂陈。   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无心探究,可潜意识里面也多少有了点心里准备,她似乎给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角, 而且通过这几个来回,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管她走多少个来回,似乎结果都不会改变了,她和永琰之间的牵绊,永无止境。   这可不行。   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这样下去,那她就再也不会有回去的机会。   也就是说,她身体的机能会一点点的衰老,那个半真半假的梦就是预兆。   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红英匆匆而来,见她脸色不好,也很是忐忑。   小皇帝请了戏班子在御花园唱戏,长宁叫她伺候着换裙梳妆,心事沉沉。   听说这班子里个个都是美男子,果儿好奇心重早就期待着去看了,这就带了她,扑奔了去。   外面日头已经歪了去,站在石阶上面,地面还似又余温,长宁回想梦中场景,腿软腰疼,惊恐十分。   她解释不了这种诡异的情况,只能不去想。   春生迎上来:“公主快请,皇上已经看了一会儿!”   她瞥了他一眼,施施然走下石阶,高台上面前两日还是另一个戏子风光无限,如今他已不知去了何方,长宁几乎是淡漠地看着不远处台上那一抹嫣红。   走得近了,他还对她福了福身。   小皇帝回头看着她,唇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来:“姑姑快来,这话本子保证你爱看!”   他的笑容让她想起那个大一号的少年,也是这样的弧度,温暖柔和,而成年以后的永琰,她记得那时记忆,掠夺她身体的那个男人,是冰冷是淡漠的,他近乎于执着的背后,能看出他暴戾的一面。   而那,绝对不是她的永琰应该有的样子。   坐在台下,她裹紧了披着的斗篷,淡然看着台上。   锣声顿响,小皇帝抿着笑,偏着脸看她:“姑姑觉得这个角儿怎么样?”   她抬眸看见台上窈窕少年,点点头赞许道:“好。”   永琰伸手指了指戏台后台处,似是无意笑道:“这样的小子后面还有十多个,个个的样貌都是极好极好顶尖的。”   她下意识看着他,他略挑着眉:“要不要一齐看看?”   完全没有那样的心情,她只扭头又看着台上:“不必了,一个个看比较有惊喜。”   小皇帝玩笑道:“不过我想,再过几年,永琰会比他们好看,姑姑信吗?”   她眼角突突跳了两下,半晌才嗯了一声。   他倾身靠近了些,既亲密又依赖:“所以姑姑会等永琰长大吗?”   长宁头疼:“等你长大干什么?”   小皇帝索性抓住她的袖口,可他到底还是小,感觉那样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也是台上换了角儿,少年从台边走下来见礼。   她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红英,打赏。”   后台一共九个少年,都纷纷上台,唱的唱,跳的跳。   长宁似乎看得认真,后来天黑的时候,小宛如跑过来找她,她心灰意冷,直接推到了永琰的面前。   他本也想推开,偏偏她眼角瞥着,只得拍了拍这小家伙的小脸,以示安抚。   长宁趁机道:“今晚你带着她玩儿会儿,叫我消停消停。”   小皇帝见她郑重其事地嘱托,自然应下。   戏台上面唱声连连,台下看客虽少,却也认真。   天色晚了,红灯笼一排排在夜色当中随风摆动,小宛如打着哈欠,伏在他的腿上有点困了,春生来抱她偏不愿意,只抱着小皇帝的大腿不肯动。   没办法,永琰怕姑姑恼,只得伸手抱起来,哄着走了。   彩云等人得知这小家伙要留宿,早就给收拾了地方,这小皇帝也只是将她送了宫女的手中,顿时返回了御花园。   然而,戏台上面冷冷清清,长宁已经不知所踪。   问了留下来传话的果儿,却说公主谢过皇上美意,已经选了个少年,带回了偏殿去。   小皇帝脑袋就嗡地一声,急急地往西这边来了,即使是瑶哥儿,姑姑也才只是喜欢喜欢,并未有任何的亲近的行为,这才匆匆见了一面,怎么就……   越想越是心惊。   春生在前面提着灯笼,也是心急如焚。   瑶哥儿已经不可能在了,小皇帝生怕长宁问起,怕她惦记着,苦恼万分。   春生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是不如请了有名的画师,画上许多美人画像,按照公主的喜好,请当地有名的戏班子,挑些少年的颜色好的,借机试探试探,也叫她早日忘了瑶哥儿。   结果呢?   他也没想到会这样,如是无事也就罢了,要是真的稀罕到床上去了,恐怕他的日子也就到头了,不敢想象……   急急地步上石阶,小皇帝脚步顿缓。   偏殿里面,长宁屋里的烛火跳得厉害,还未等看清有几个人,又被一人吹灭。   他抖着手指着那扇窗,春生大叫一声,引来侍卫若干。有人上前询问,小皇帝脸色沉沉一把推开了去。   再往前走,红英和紫剑都守在门外。   这般刻意只叫他眉心紧锁:“姑姑呢?”   红英跪道:“公主让皇上回去。”   小皇帝更怒,只一挥手,后面涌上侍卫无数,直接将两个人压制住了。   春生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腿都软了,他扔了灯笼忽然将小皇帝的腰身抱住:“皇上别去,别去了!”   他哪里肯,一把推开春生,这就踹开了房门。   殿内外屋还亮着灯火,春生连忙捡起灯笼又走在了前面,永琰疾步冲到了里面,漆黑一片,只听少年低叫一声,听着是床榻那边的动静,他伸手夺过春生手上的灯笼,一步一步地走近,身后也有人点起了烛火。   屋里一点点亮了起来,永琰就站在床前,适应了光线之后,看见床上少年惨白着脸,抱着背角缩在角落里面。   长宁脸朝下趴着,露出香肩一小片。   他就知道她这几天和平时不一样,却也没想到最害怕的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   似乎听见声响,她抬起脸来,又伸手抓着被子拽了拽。   能看见她光洁的胳膊,估计被底也是全-裸-着的,长宁脸色不虞,皱眉恼道:“还不出去!”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张唇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抿着唇,却是看着床上的少年:“莫怕,以后你就是本公主的人,没有人敢动你。”   春生掩口遮住了惊呼,小皇帝赫然转身,正撞在了他的身上,也许是过于无措,他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姑姑啊!      ☆、第37章 三十七   第三十七章   其实王皇后有一句话是真的没有说错,但凡这世间的事情,只要能有轮回,能有机会让她重来,就没有长宁做不到的。她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打开了一条新的路,从此小皇帝避她如蛇蝎,也不会再对她心生太多过分的幻想,想必未来也会因此而改变。   她的心情是无比的舒畅,至此也学会了吃喝玩乐,每每遇见些美貌少年,都要驻足停留,最终也不辜负一番邂逅,相约出游,甚至留宿。   整整一个冬天,永琰都没有踏入她的偏殿一步。   朝廷上面的事,她也不再管。   到了春天,按时祭祖,长宁手握兵权,自然少不得一番巡视,她南下十七个月,借机游山玩水,的等再回来时候,已经秋色十分。   她再不遮掩她的容貌,对于她如此美貌又年轻的脸,都被人啧啧称奇。   十月初,久不在京的长公主回朝,小皇帝等人迎出三里开外,据说红毯铺到了城外,群臣朝拜。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同样在这个日子悄然回京。   街边都是看热闹的老百姓,车帘被挑起来一角,一个人好奇地张望,偶有人对上他的目光,无不惊叹。   他眉眼间都是柔顺,皮肤很白,容貌秀气看起来竟然亦男亦女。   一辆马车里面,还有另个小姑娘,她十一二岁的模样,圆圆的脸,一说一笑脸上肉鼓鼓的。   眼看着他又一次回头张望,她嘻嘻笑道:“不用看,公主不到晚上不能入宫,那些繁琐的礼节,还有那些老臣,还不缠着一阵子?”   他嗯了一声,只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果儿你说,公主是个什么意思?”   这正是十二岁的果儿,才刚刚有点少女的模样,偏偏又因贪吃胖乎乎的:“能有什么意思,公主喜欢你,才带着你下江南呗!”   这男子也正是当年被小皇帝捉~奸~在床的少年,如今两年过去,他已满十九,从前的种种,长宁已经叫他忘记了,如今他叫长言。   她起名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但凡是她赐予的东西,他都欣然接受,并且十分窃喜。   在果儿和别人的眼里,公主和他同吃同住,他就是她的男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无意或者有意让他所做的,其实就是这样,制造假象。   平日,他就和果儿一起照顾公主起居。   每个月的那几天,长宁的情绪都十分不稳定,可以称作是十分暴躁,她最讨厌的就是她身上留出来的那些血。   然后再过几天,脾气又变得古怪起来。   往常同床都相安无事,那时却不许他靠近半分。   在外逗留了一年多,他已别无所求,只要能陪伴在她的身边就行。   而此时,她让他先一步回来入宫等着她,还给了他一副腰牌,他贴身放着,心都被她填的满满的。   皇宫已近在眼前,果儿自然有入宫的凭证,两个人下车步行,很快就通过了东华门。   皇宫后院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二人走过御花园,只发现花树都长高了许多许多,红英早早就拾掇了干干净净,候在偏殿,一见她们两个人也是激动。   果儿在石阶上面就高声叫了起来:“红英姑姑!”   她这一声姑姑喊得很是大声,引来别处注目,长言回头,不经意瞥见一抹明黄身影,从御花园走过,身后宫女太监跟了两小排。   不由得好奇,站了红英的面前:“皇上没出宫迎接公主去吗?”   红英远远瞥了一眼:“还恼着呢,不能去。”   所谓名声,都是造势。   其实姑侄二人早就不和了,知情人都是这么说的。   长宁的确是黄昏时候才到,王靖言带着沈清流,手捧小皇帝御赐锦褂隔道来接,群臣皆跪,新政策得以顺利实施,都是她四方巡视所致。   这就是小皇帝来接了,她笑,骑马从南街走过。   百姓无比欢呼,她长发都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笑一颦都引人注目。   看起来也就是个十*岁的女子,高贵而又端庄,不经意的小动作下,还带着些俏皮。   微风吹过脸庞,她率众回宫。   这一次小皇帝可是等她在大殿。   长宁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从这个门走进,她面前的几十人都呼啦一下跪下,口呼万岁。   许久不见,永琰已然变成了一小小少年。   他的容貌更加的精致,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后面何人,缘何不跪?”   群臣皆惊,反倒是她无所谓:“不跪怎样?”   长宁仰着脸,看着那一小小少年,继而失笑:“不过你是皇帝,我跪又怎样。”   说着坦然跪下:“长宁南巡归来,跪谢皇恩。”   这么些年她天天听着这些话,自然会说,因为隔得远了,她看不清他的脸,跪下也不过是成全他一身权威。   不过小皇帝自然不会像她想的这么单纯,见她这样利落地跪着,似反应了片刻,才淡淡说道:“公主请起。”   她像模像样地谢过,一切都仿佛是按照规矩办的一样。   一个不相干的人,君臣而已。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公事公办。   还是王靖言一直劝其为她举办一场小宴,若是从前的长宁,自然喜欢热闹,不过她也是今昔非比,淡然拒绝。   她虽然跪,只是过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转身离去。   群臣皆惊,唯有小皇帝微微挑眉,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长宁可没有心思陪着他们做戏,急忙忙跑回自己的偏殿,长言和果儿果然已经收拾好了,把她们从江南带回来的许多花叶子,都放在了她原先的桌子上面。   那都是她的宝贝,红英见了她自然是一番哭泣,她走的时候偏就没有带她,长宁被她抱个满怀也是唏嘘不已:“红英你又长大了点,现在看你,比外面那些小娘子还要大呢!”   红英被她气笑:“我都是老姑娘了,能不变吗?”   长宁不要脸地嬉笑:“怎么,你看我就不会变老哈哈哈。”   红英正正经经地扳过她的脸来:“不说还没注意,公主你的脸你……”   话没说完,又伸手比量了一下:“呀,公主你长高了一点,好像也长大了一点。”   听到她这么直接戳在她的心坎上面,长宁嗔道:“别说话,我只是变得更好看了。”   虽然这么说,但她也难免黯然,她的身体正以缓慢的速度成长着,按照她们的话那就是衰老,还能不能回去能不能有转机,也都是未知,怎不难过。   红英真的不提这茬了,拉着她坐下。   果儿跑前跑后端茶倒水,长宁四处张望,却不见那小不点,也是记挂:“囡宝还好吗?”   红英点点头:“她现开始学习课业了,皇上对她管得可严呢。”   管得严才好,长宁暗喜:“现在在哪?快带过来给我瞧瞧。”   红英又立即答道:“估计是在御花园,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去等皇上教诲的。”   等着他教诲?   她想到大殿上面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略感欣慰:“真好,他也长大了,还知道管自己的小媳妇儿了!”   长言回来以后换洗一番,因为和她同吃同住习惯了,也并未避讳,只着中衣就跑出来了:“公主要不要洗洗?这两天坐车坐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长宁托腮看着他笑:“这是谁家的美人?怎么能这么好看?”   长言自然而然地就站了她的身后,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我给公主揉揉。”   正是说笑,外面打帘子的小太监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首先先入眼的就是个小不点。   小宛如有五岁了,她柔顺的头发还梳着两个小包子,一边一团。   也再不是小时候漫步目的的瞎跑,走起路来可是一板一眼的端庄得紧,她模样讨喜,一笑还露梨涡。   因为看见长宁了,她先是笑了,但却是不动。   小皇帝就牵着她的手,走得极其缓慢,红英等人立即行跪礼,长言也不敢抬头,跪了长宁的旁边。   这回长宁可没动,只是对小宛如招手:“囡宝儿,快到姑姑这里来!”   她弯下腰来,对这小家伙伸出了双臂,不想这孩子是对她笑了,但是一动不动,直到小皇帝松开她的手,说了声去吧,她这才跑了过来,直接扑入长宁的怀里。   这小家伙长高不少,也清瘦了点,原来身上的肉肉全都不见,水灵灵地招人稀罕。   长宁完全是一脸满足了:“我们囡宝儿长大了呢,长言快看看她多好看!”   小皇帝脸色平常,刚叫了她们起来,长言立即就接了话头过去:“嗯,她长得的确有点像你。”   于是长宁就开心了:“我就说吧……”   这两个人公然的就这样亲密,他甚至是衣不蔽体,简直太不敬。   不过小皇帝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将这小不点送过来了,他一点没有走近的意思:“姑姑回来就好,这孩子还是你自己养着吧,朕带她这两年,也算还了姑姑一片心意。”   说着已然转身。   不知有什么东西就是不一样了,长宁抱紧了怀里的小宛如,想对他的背影笑笑,却不等笑出来,少年已经模糊了……      ☆、第38章 三十八   第三十八章   还是那个御花园,还是那些树。   长宁赤脚从自己的偏殿跑出来,她甚至知道自己一抬眼能看见什么,果然,亭子里面小小姑娘宛如在那荡秋千,沈清流在旁陪伴,还是那个梦……   走下石阶,那明黄的身影,少年出现在眼前。   她想起上一次缠-绵,心里砰砰直跳,倘若还是那个梦,岂不是一点变化没有?   正是心惊胆战,他只瞥了她一眼,却是转身离去,似乎没看见她一样。   咦?咦?咦!   长宁大喜,一伸脚却是从石阶上滚了下去……一下就醒了。   小宛如正拍着她的脸,自动窝了她的怀里。   这孩子就像是没了娘的娃,见到娘的那时一样。   当时哭得这个惨,主要是长宁不在的日子里,永琰待她太过严厉教导,以至于产生了心里阴影,这回亲娘可算回来了,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过东宫去了。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事。   而且自从去年,小皇帝已经开始着手亲政了,这无意间就是提前了历史进度,长宁也懒得管,因着这个预知的梦境她心情大好,抱紧了孩子就是个睡。   她以为没有她的事情了,不过万万没想到,一早天还没亮,红英就招呼她起床,说是小皇帝请她去上朝。   长宁懒散惯了,冷不丁被人叫起来还有点不习惯。   红英甚至还给她捧来了朝服,她穿在身上,深感奇怪,也未多想,前来引路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对她施礼。   长言还在外间睡,她穿戴整齐,路过时候不无羡慕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随后又传出不少花边去,当然她是不知道的。   小太监引着她走出偏殿,直往前门走去,她愣在后面,却是不解:“走错了吧?”   他回头笑笑:“公主从前都在珠帘后的,如今皇上却是请您去前面,自然要走前门的。”   叫她和那些老家伙站一起?   好吧,没问题。   见她似乎怔了下,这小太监有点忐忑:“公主?”   长宁昂首:“没事,走吧。”   大殿之外,站了等候的若干老臣,见了她窃窃私语的都直了腰板,她悠闲地走近,他们惶恐施礼,她才不在意,只好奇地站了他们的后面,等一会就准备混在其中摸鱼。   不消片刻,有小太监出来齐嗓,这些人站成两排。   长宁跟着走在后面,前面人立即止步不前,都看着她,她只得挺胸……哦忘记了,她有胸了,这两年她最大的变化其实是这个,其实是小巧玲珑,现在已经可以说像大包子了,女人的线条越发明显,娇媚十足。   这样一个女子,其实她认为和这些人站在一起,是没天理的。   他们想看又不敢大方的看,她很想摇起尾巴来对他们龇龇牙,但这几年已经习惯藏在裙底了,可不想节外生枝。   小皇帝就坐在殿上,看了她一眼,随即别开目光。   群臣皆跪,长宁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他高高在上,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可得给别人做个楷模,就也像模像样地跪了下去。   少年就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可惜她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目光,随着一声平身,才站了起来。   最近全无大事,只一件,他朝来使想联姻修好。这吴陈两国从前也是有交好的时候,互通婚姻。不过多年相安无事,吴国皇帝就又想巩固一下,先过来试探一下口风。   谁联谁?   自然是我们年长未婚的老皇姑,在外人眼中的她,其实已经年近三十。   不过政治上面,这并不影响联姻的积极性。   早朝上面,开始就讨论吴陈是否还应联姻,长宁当然不想,她不想坑害人家的孩子。   因为早闻她喜欢少年的原因,吴国皇帝提议的是他自己的小儿子。   使臣将到,这也是把她从江南叫回来的原因之一。   小皇帝面色如常,问她可是愿意,她心直口快说不愿意。   这帮老臣也是不愿,长公主在他们心里简直就是女神,还属于不老神话的,怎愿意让她背井离乡,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毕竟涉及两国邦交。   又有臣谨言,小皇帝年十二,各地选秀在即,填充后宫。   长宁以前以为,是海选一样的,选出一个来做皇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曾想根本不是这回事,她甚至觉得她的小宛如很快就会被遗弃,她的计划当中又产生了变化。   伴侣理当是一个人,她立即与他们争论起来。   当然,她败。   小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气闷模样,最后指命了人接待使臣,愉快地退了朝。   长宁忧心忡忡,不管不顾冲上了大殿:“永琰你选那么多人放后宫里面,宛如怎么办?”   永琰已经转身要走了,低头瞥了眼,别的人已经鱼贯而出,只剩她闯了面前来,他面如表情地看着她,微微扬着脸:“宛如怎么了?什么怎么办?”   她又有点心虚了:“你们这样青梅竹马的,话本子上面可都是这样演的,长大以后可以给你做伴儿,做你的皇后。”   他静立:“这叫什么青梅竹马?宫里那么多人,岂不都是青梅竹马?再说她什么家世,如何能做朕的皇后,真是笑话。”   长宁微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的义正言辞:“那你喜欢什么家世的?宛如不行?她长大会喜欢你的。”   小皇帝更是淡然:“别人喜欢朕,朕就一定要喜欢她吗?舅舅那么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她顿时语塞,膛目结舌地看着他。   这小家伙口齿越发的伶俐起来,她自觉不是他的对手,竟然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可是……   她喃喃说道:“囡宝儿怎么办?”   他已转身:“孩子是你要养的,那是姑姑的事。”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长宁想要叫住他,想要问问他,后宫要纳几个人,皇后只能有一个人,伴侣只有一个不好吗?他人已经远去,她微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想到小宛如,她懊恼得很。   当命运发生改变的时候,很多很多的东西都随之而改变,竟然包括宛如。   永琰说得对,是她自私了。   可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孩子还小,留在皇宫也不大合适,长宁从前门出来,一路迷迷糊糊走了回去。   长言已经给她备好了早饭。   她与他坐了一起,没吃两口,小宛如就蹬蹬蹬跑了出来找她。   看着她可爱的小脸,她更是难过,再吃不下,这就叫人撤了去。   这孩子也是会看眼力见的,贴了她的脸只叫着姑姑。   她更是心酸,吃不下东西歪了榻上想办法。   不过晌午,吴国使臣就到了,春生来请,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可当真是懊恼。   她朝服未换,称病不去,不去不去就不想去。   未过一个时辰,这偏殿竟然来了贵客,小皇帝竟然亲自带了使臣过来探望,红英正是苦口婆心地劝着她,听着外面喊着皇上驾到,可是吓了一跳。   长宁正坐了桌边吃着软糕,是动也未动。   不想小皇帝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个陌生人,可是他国装扮。   他年约四十岁上下,身边还带着个青衣少年,微微低着头背脊耿直。   春生连忙打马虎眼:“听闻公主病了,皇上带着吴国使臣过来探望,现在可好些了?”   她笑笑,懒得说谎:“呵呵……”   那人见过她,旁边少年迟疑了下也随他跪下,蓦然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是怔了怔,见她目光扫过去,赶紧又低了头。   “这位就是我长宁公主。”   “吴国张显鹤见过公主殿下。”   “……”   小皇帝似乎也不在意她这样无礼,径自走了她的面前去。   他现在容颜刚开,却也清灵,长宁疑惑地看着他,可不知他是要干什么,只是见他一直紧紧盯着她,也是紧张起来。   正要开口,他背对着使臣,突然伸手。   她的唇边沾了一点软糕上面的芝麻粒子,少年食指一动,立即擦掉了,这才转身。   呼……   吓了她一跳。   长宁尴尬地看着他,他却已经转身了:“姑姑从来懒散,你们别太在意。”   红英端茶上来,那张显鹤这就坐了副位,少年站在他的身后,偷偷张望。   小皇帝就坐了旁边,她盯着他的后脑勺,继续烦恼,三观不合怎么办?他非要弄那么多小姑娘进宫怎么办,她似乎矫正过度了,一想到以后会有更多更年轻的小姑娘围着她叫姑姑,她就头疼,妙语也是在这种环境下几度生死……   一旦进入这种想象,她一直就有点呆。   幸好人也是打着探病的旗号来送礼的,张显鹤是带了礼物的,他让少年交付与她,对于联姻的事情只字未提。   小皇帝与他这就聊起了闲事。   少年走到长宁面前,双手奉上一小檀木盒子,她伸手来接,拿住了他却并未松手。   她抬眼,看清他容貌秀美,双眸微挑。   他适才松手,她不疑有他,拿了东西在手里翻着看。   少年又重新站在了张显鹤的身后,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不疼不痒的话,起身告辞。   小皇帝命人安排他们住在三清馆去,长宁这一次没有失礼,送出了偏殿。   长言开始就怕多生是非,一直未出来躲在里面。   永琰心知肚明,只往里瞥了一眼,拂袖起身。   “他在里面?”   “是。”   红英低头,不敢多言。   长宁适时走回,少年直视她的眼,只淡淡说道:“与吴国联姻促进邦交,也是极好的事情,不管这件事情成与不成,姑姑这些日子总得收敛些,朕不希望再在这寝宫看见他,要么姑姑送走,要么,朕把他送走。”   他要送走的话,那还有命在?   长言在里间浑身冰凉。   不过很显然,长宁还是很怕他落个瑶哥儿一样的结局,心有余悸:“我会安排好的,你省省心吧,只是这婚事你万万不可私自答应。”   小皇帝不应,抬腿就走。   走了门口,他忽然又回头:“还有一事,姑姑刚才干什么一直看着我?”   长宁:“……”      ☆、第39章 三十九   第三十九章   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纯色玉佩。   虽然也是上等的东西,但这样的东西她见过太多,随手就扔了一边。   比起这个古朴的东西,她更喜欢亮闪闪的东西,红英忙给收拾了去,外面天气凉爽,正是适合秋猎,小皇帝为了安抚吴国使臣,特意安排了一场狩猎。   就在西郊外的皇家属地,就是这两天的功夫,吴国使臣一直安排住在三清馆驿站里面,长宁看着这苗头,似乎走得还很近,小皇帝一直模棱两可地态度,她有点不安了。   这小家伙长大的第一件事,该不会就是要把她嫁出去吧?   换好衣裳,抑郁难消。   她习惯了这里,可不打算换地方,再熬几年就要回家的人了,真是不想坑害别人。   不多一会儿,小皇帝派人来接。   皇家的马车奢华金贵,是长宁喜欢的颜色,她带了红英一个人,这就上了车。   按道理上讲,小皇帝是不应和她乘坐一个车的,但她一上车,就发现了端坐在内的少年,初见容颜惊艳,就连肤色都是她喜欢的白。   不过很显然,经过改变以后的永琰,性格并不讨喜。   她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等马车驶离了以后,这才看向他:“你们狩猎叫我干什么?该不会是真的想联姻吧?想要联姻完全可以叫他们皇帝送他们家姑娘过来和你联姻,别带上我。”   小皇帝奇怪地看着她:“两国联姻,利多于弊,姑姑长生,就算联姻也不吃亏。”   这并不是吃不吃亏的事情好吗?   长宁叹息,假意应允:“好吧,如果你们都觉得联姻有利,我也同意,不过妙语给我的那些东西我可得带着,不然休想。”   她学坏了。   他母后留给她的还有精兵三十万,岂能让她带走!   小皇帝低眸,压下诧异:“容朕再想想。”   她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长得越发地像妙语,这么一想又想起他几年后的模样,端详端详,果然还是点上红更好看些。   原谅她奇葩的审美观点,她的家乡,不论男女都会相互比美。   越妩媚的越美。   马车行得缓慢,小皇帝注意到她的目光,也转头看着她:“姑姑又看什么?”   长宁顿时别开脸:“没看什么,就是觉得这两年你变化挺大。”   他抿唇,半晌才道:“吴国皇帝的幼子,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你。”   这说的什么话!   说得好像她就能看上他似的!   她刚一想怒,突然又明白过来:“哦~说的也是啊哈哈!”   尤其像她,搜罗少年的名声在外,说起联姻,还是人家更不愿意一些啊!   这么一想,心宽不少。   到了狩场,张显鹤已然先到了。   她懒得过去听他们寒暄,站在一边等待。   红英久不出来,也与她一起张望,不多一会儿,有人牵过马来,她就站在马下帮着牵马。长宁立即上马,想要扯过缰绳出去转一圈,这傻大姐却不肯松手。   “公主可不能单独出去,这林子里危险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她随着她的脚步,悠闲地坐了马上。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今年皇上连春狩都没办,天天忙于政事,也真是不易。”   “他是皇帝嘛,有什么办法!”   “公主也帮衬着些……”   “诶?那不是沈清流?沈清流!沈清流!”   她远远瞥见小小少年温纯如春,对他招了招手。   红英左右看了看:“公主矜持些,莫叫人笑话。”   长宁低头扯住缰绳:“知道了,真是啰嗦,不用你跟着我,走了!”   说着两腿一夹,就甩开了她,沈清流头戴小帽,背着弯弓长箭,正在整理箭袋。她晃到跟前低头看了一眼:“准备得还挺齐全,这是有备而来啊!”   少年笑,见她马后也挂着箭袋,伸手也放了两支进去:“公主跟着我,一会儿猎物给你,也好图个吉利。”   还未正式开始,不过她才不管那些规矩,这就对他伸出了手来:“上马么?”   沈清流摇头:“我牵着马儿才好些,公主怎么也要顾及些清誉。”   清誉?   她还有清誉吗?   长宁被他这副模样逗笑,随他去了。   两人这就进了密林,因为天气凉爽,被风一吹,还觉得十分新奇。   这林中是有些小动物的,不过是以兔子为多,沈清流走在草地上面,单手执弓,脚步微顿。   她就坐在马上,看着他当真是对着一直雪白的兔子,立即叫了起来:“那个不行,那个太可爱了!”   那白兔耳朵一竖,一下窜入草丛当中,跳远了。   少年回头,无奈地看着她:“我若是给公主打一只大熊,别人也不能相信是你打的啊!”   她无所谓地摆摆手:“换一个换一个,打那个灰色的吧。”   嗯……   他很是无语,白色的兔子可爱是兔子,灰色的就可以随便打过来……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这就她,完全没有理由的长宁。   一只兔子而已,沈清流转身搭弓,长箭飞驰而去,他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抹白上面。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白兔难逃厄运,被钉在了地上。   很显然,长宁也看见了,低叫一声:“诶呀!”   沈清流的剑也落地,灰兔应声倒地,只是眨眼的功夫。   他牵马而行,不到跟前,一匹枣红的高头大马这就晃晃悠悠地踱了过来,少年额头上面绑着发带,他模样清秀,一身劲装,仔细一看竟然是张显鹤手下的小童。   长宁很是可惜地看着那只兔子,他飞身下马,一手就提了起来:“送与公主做个见面礼,张大人不善骑射,许我跟随公主,保护公主。”   她扯了扯唇,勉强笑笑:“我已经有一只了。”   刚好沈清流已经捡了灰兔回来,扔了她马后的袋子里面,她今日只梳着一个通天大辫,红英给她两边编了三五小辫,看起来既英又美,十分的养眼。   少年也就十六七岁模样,比沈清流高很多:“能和公主一路吗?”   她当然是不在意:“随便啊。”   他笑笑:“我名小六,能为公主引路是我的荣幸。”   小六?   她全部在意,这就同行。   沈清流毕竟年少,臂力还有待锻炼,每次一见猎物,总被小六夺得了先机,几次下来也失去了对狩猎的兴趣。   越往山里去,越是安静。   安静得只听得到鸟叫和他们脚下沙沙的声音,似乎是迷路了,长宁下马,在树上做好记号,可到处都是树,不知什么时候就转不出来了。   沈清流喊了几声,三个人也不敢分开。   过了晌午,她终于放弃,就地休息。   地上都是飘落的树叶,长宁靠在树上,拧开水囊递给了沈清流:“你喝点水,咱们别乱走了,等永琰发现我总不回去,会出来找的。”   沈清流点头,还算淡定。   她拿回水囊,张口要喝一转头看见小六还直勾勾地看着她,以为他口渴,先递了过来:“你也喝口水吧。”   她的眼里,不分贵贱。   少年诧异地看着她,随后反应过来真的就着瓶口喝了点。   长宁向来讨厌水,最后只是浅浅抿了口。   沈清流起身寻找些干柴禾和空地,叫她歇着不要离开。   她抱着水囊,老老实实地坐着歇息。   小六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小小的沈清流就在不远处捡树枝。   他弯腰,却是捡着石块。   长宁好奇地看着他:“你捡石块干什么?是要搭建个炉膛吗?”   其实她就是饿了,才联想到那上面去。   少年笑,只是将石块各自摆好。   这一小片空地其实方位很好,视觉上能看很远,她的注意力被他牵引,看着他来回转着圈地摆着石块,小小的不起眼的小石块,有的还借由树枝遮掩,不多一会儿就转了回来。   她抬眼,这才发现沈清流不见了。   四周都一样的安静,长宁站起身来,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色都是一样的,东南西北都是一模一样的。   唯有少年越走越近,脸色淡然。   这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小童,长宁看着他,脸色略呆。   他就站了她的面前,抱臂而立:“公主已近三十,能保养成这样实在难得,可不管你长得什么样,我……咳咳我们小殿下是不会同意这件婚事的。”   她挑眉,实话实说:“那很好啊。”   少年一低手,从袖口当中掉出一精巧匕首,来回翻转着扔了两次,他啊呸了声,冷笑一声:“我们小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会看上你们朝中的老皇姑……”   话未说完,长宁已经打断了他:“你该不会就是那小子吧?”   他脸色顿沉:“我是小殿下院里的,什么公主,也休要啰嗦,这就送你上路,免得日后节外生枝。”   说着真就上前,匕首还闪着寒光。   她后退:“不会吧,不想联姻完全可以,还想要伤人?”   他是想要杀人,不是想要伤人,少年越走越近,懒得与她说话。   长宁就是话多:“那你想没想过怎么脱身?沈清流可是看见你和我一起的。”   少年冷笑:“我送公主上路,两国不必邦交,区区陈国……呵,更何况死尸不会开口说话,我只受伤即可……”   他鄙视地看着她,看着她靠树而立,这就扬起了手。   区区的……   区区的一个弱女子,她无谓地看着他,她的脸是这样的动人,少年见她并无惧色,故意扎了树干上面,单臂将她抵住:“公主莫害怕。”   她微微扬着脸,看着他这样竟然笑了。   他被这笑容蛊惑,却是怔了下。   长宁只觉这个人十分有趣,尾巴就从裙底溜了出来。   少年长出一口气,这就要动手,可一团软软的东西这就缠上了他的脖颈,他明明看着她,手脚都并未动弹,可就是被人勒住了颈子。   紧接着,浑身一麻,他被电花打得眼前一白这就昏了过去。   长宁眼看着他滑落在地,抬脸看了看天,永琰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姑姑好像迷路了……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风吹过树林,呜呜作响。   迷雾一样,四周竟然都是一样的景色,偶尔似乎听见有人喊她了,但仔细一听又似不是。她蹲□子,用脚踢了踢昏迷不醒的少年,有点后悔。   他还嫌弃她老?   真是好笑。   还以为她弱不禁风?   若不是能自保,她身边怎会无人。   她的谎话都说得比他都好,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蛛丝马迹,回想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哪里是谁派来的,分明就是他自己吧。   不如小点电了,起码还能有个人和她说话。   她踢着树叶,起来走了一圈,似乎被什么东西下了障眼法,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想起这少年摆弄着的那些石块,长宁索性哪也不去就坐在了树下。   脚下树叶很多,她百般无趣,伸手抱着都扔在了他的周边,来回倒腾了许多次,直到把他掩盖,只露出一张脸。   然后又拽了树枝挑柔软的缠在他腿上,忙得不亦乐乎。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少年幽幽转醒,一睁眼还有点不知在何处的感觉,迷茫地看着她。彼时长宁正拿着他怀里搜出来的那把匕首在削木棍,见他睁眼嘿嘿笑道:“这匕首很好用,谢谢你啊。”   他身上还有点软,没有力气,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立即坐了起来:“你要干什么?你对我使了什么妖法?”   她完全是胡乱削了个扁扁的木条,递给了他:“我看你这匕首不错,就收下了,这个送你,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现在咱们走吧。”   少年脸色青红交加:“往哪里走?我找不到路。”   长宁奇怪地看着他:“这不是你弄的吗?怎么会找不到路?快点带我出去,我饿了。”   他别过脸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站了他的面前,无所谓地摆弄着手中的匕首:“其实我没关系,用不了多久,永琰就会找到我,但是你真的没关系吗?”   少年一动,身上树叶哗哗地都掉了下去,一低头才发现腿上还缠着树枝,很是狼狈。   她一直就是很淡然地站在面前,还一脸好奇。   他很是窘迫,正是这时候突然听见震天响的火炮声,紧接着树林里面的鸟儿都惊飞了去。   长宁仰着脸,自言自语:“你看,永琰来接我了。”   少年跺脚,身上树叶都拂开了去,还不等他打开生门,两个人面前已经豁然开朗,他脑中嗡嗡作响,心也扑腾扑腾直跳,张显鹤也在边上,见了他也是一脸的急色。   这可如何解释?   果然是小皇帝来接,他身穿龙袍,亲自带着两个火炮手,后面侍卫无数。   早就有传闻,说是他陈国还有压箱底的好货——火炮,今日一见,果然是威力无穷。   长宁笑咪咪的,沈清流也在边上:“这显然是人为的,像似什么阵法,公主一直和小六在一起吗?没事吧?”   她斜眼看着永琰:“没事没事,我好着呢!”   小皇帝站在石堆前面看了看:“没事就好,回去吧。”   说着也不叫人乱动那些石块,小六就一直站在张显鹤的身后,她什么也没说,就说自己迷路了,两个人在迷宫一样的树林里面打着转转找不到路。   他诧异地看着她,她却拍了拍腰间别着的匕首,对他挤眉弄眼。   小皇帝注意到她这个动作,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姑姑哪来的匕首?”   她嘿嘿一笑,实话实说:“他孝敬我的……”   孝敬不是这么用的,永琰唇角抽了抽:“不要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长宁指了指少年手里的木条:“是换的,我也送了他东西。”   小六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接过了木条,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敢扔掉,僵硬地抓在手里,勉强笑了笑。   这也就算是个小插曲,之后小皇帝亲自展现了一番马上英姿,长宁则安排出了树林,红英见了她难免又是一番唠叨,实在啰嗦。   沈清流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待没有人了,才问她说话:“我就觉得那个小六有些古怪,公主说呢?”   他当然有古怪,但是她干什么要戳穿,才不管他:“他有什么好奇怪的,别管那些了,叫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又将匕首拿了出来,沈清流上前一看,这匕首上面镶嵌了很多宝石,亮闪闪的,难怪她喜欢。他默然,对她笑了笑:“很普通的一把匕首,公主喜欢这样的,宫里应该有很多。”   长宁点头,打定主意回去搜刮一下。   她神情欢悦,一点都没提及少年拿着匕首到底想要干什么,多少次他看过来,她都对他笑笑,半分芥蒂之心都没有。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回宫以后小皇帝摆宴,这一点点小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长宁玩得累了,不愿前往,就在偏殿歇着,小宛如自从她回来以后就特别黏着她,她与这小家伙玩了会儿,就歪在床上睡着了。   酉时过后,红英刚把小宛如哄睡着,春生来通传,小皇帝过来探望。   仔细问了她,公主可有异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他叫她先过去忙自己的,留了春生在外,独自走进了内殿。   屋内还有淡淡的香气,他走得很慢,到了近前,看见她抱着被子团了一团,因为穿着宽袍,尾巴在裙底滑落出来,软蓬蓬的。   就像个孩童一样。   他站了一小会儿,她丝毫不觉,睡得香甜。   委身坐下来,他眨着眼睛,伸手去抚她的尾巴,不想未到近前,那条从小就有点心理阴影的尾巴啪地甩起来打在他的手上。   长宁慢慢睁开眼睛,有点迷茫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他端坐在旁,别过了目光:“我问你,那张显鹤身边的小童,可是有什么蹊跷?他一直和你在一块,可有什么不轨行为?”   她一听是问那个人,立即坐了起来,从枕头下面拿出那个精美的匕首来:“你看看这个,多漂亮!”   小皇帝看了眼:“华而不实。”   她抽出匕首,嘿嘿笑道:“好看就行。”   他依旧问道:“姑姑!”   她笑,放回匕首,重新躺倒:“他能对我有什么不轨行为?你想得太多了。”   他哪里肯信,目光灼灼:“一个小童,竟然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若不是拿出来,怎会被你看见?亮出匕首,莫不是要害你?你还要为他开脱?”   长宁怔怔地看着他:“嗯?你说什么?”   下江南回来以后,她就学会打马虎眼了,不想说的事情就往一边岔过去。   小皇帝也不以为意:“我见他面貌清秀,却唯独眼睛有神,看着就很勾人,那双手分明就是养尊处优的,如此盛武却又保养得当,应该不是普通人。”   她啊了声,把嘴闭上。   他继续:“林中没有别人,还用些奇门遁术,我看他那张脸都应该是假的。”   假的脸?   长宁一下愣住了,还有这样的事情?   小皇帝叹了口气:“姑姑啊,你可要小心点,我见他眼中有些厉色,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她点了点头:“不过有什么事色我也不怕,他杀不了我害不到我。”   说完又理所当然笑道:“你看,姑姑说的没错吧,联姻什么的万万不可,对吧?”   小皇帝看了她雀跃的脸,深觉无力:“你睡吧,我走了。”   很久没有这样和她在一块说过话,她还是那样,对着她总有对牛弹琴的感觉。   春生在外面候着,长宁起来送他,卷起尾巴盘在腰间,裙边都卷了起来,露出两条大腿十分的清凉。   他站了门口,却是不许她再往出走了。   她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很是欣慰,她的永琰到底是改变了初衷,这样才对嘛。   再不多想,回去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又是梦见了妙语,她的容颜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嘱咐她要照顾好永琰,她自然是满口答应,随后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蛋,还有自己的芯片,咻地一下就回到了卡坦罗星球,真是个美梦啊,美得在梦里就一直笑一直笑……   梦正美,却是一下被人摇醒   红英推她起来穿衣,说是三清驿馆那通传入宫,想请她过去一见,商议婚事。   商议婚事?   她一下就清醒了,小宛如早就起来玩了,长言带着她在石阶上面玩石子。   长宁在窗口见了这一大一小,忽然有了个好主意。   这婚事是万万不能成,搅混了就是。   越想越是靠谱,叫人招呼那两个进来,她梳头洗漱,这就要去御书房。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只叫人去知会一声,说她晚点到,作为东道主,要带着他们出去转一圈,领略一下陈国风光。   红英忙是去了。   长言不知所以,长宁牵了他的手,只是笑:“一会儿就看你的了。”      ☆、第41章 四十一   第四十一章   宛如一向怕他,进来以后立即躲在了长宁的身后。   小皇帝心如捣鼓,别开眼,只淡淡说道:“姑姑真是胡闹。”   长宁知道他指的是联姻之事,牵着宛如的小手走到了近前:“我向来胡闹,不然你以为现在为什么是你坐在这里?”   他眼角抽了一抽,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她也无意再继续下去,却是弯下腰来:“你脸上沾上墨水了?”   说着,伸出一手来……   小宛如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她手又缩了回来:“嗯,我最近又想带长言出去一趟,宛如还是你来带吧,好吗?”   春生已然拿着帕子给他擦了脸,永琰瞥了眼她身后的那个小不点,微微挑眉:“好。”   长宁心里欢喜:“好好好,感情还是从小培养的好。”   她抓着小宛如的手,往他身前推了推:“到哥哥那里去,去吧。”   小家伙吓得都快哭出来了,眼泪就在眼圈打着转转。   永琰伸手拂开春生:“不过她养在宫里,是该有个身份才好。”   身份?   好啊好啊!   她眼里含笑,迫不及待地点着头:“你说得对!”   小皇帝难得露出一点笑容来:“好,那姑姑是公主,永琰是皇帝,宛如就封为和乐公主吧。”   长宁一时间还没绕过来圈:“这是要给她一个最好的身份?”   他趁她发怔,立即将早就盖好玉玺的诏书递给了春生:“这就去下诏吧。”   春生忙弯腰去了。   怎么想怎么有点不对劲,长宁眨巴着眼少年。   少年却又是话题一转:“还有一事,姑姑这两日恐怕也走不脱,那小子撕破脸了也要留在三清驿站,联姻之事怕还有变数,想要走的话过两日再去。”   长宁几近抓狂。   她开始烦躁,来来回回地在小皇帝面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永琰你知道这种感觉吗?我不想有配偶也不喜欢,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啊,你直接和他说这婚事不成,行不行?”   “……”   “你们这的人都好奇怪,明明就那么短的人生就要这么早找配偶,人家不想要还非……”   “……”   少年看着她,微微扬着眉。   莫名的,长宁竟然被他看得心虚:“怎、怎么了?”   小皇帝淡淡说道:“我从小就很想知道,是谁非想叫我做这皇子,又做皇帝,别人家的孩子都在玩耍的时候,我在学百家政术,为何我不能笑不能哭,只能坐在那高高的冰冷的位子上面。”   她实话实说:“是妙语啊,当然也是历史存在的,上天注定的。”   他想起母后留下的手札,只是低眸:“既然是命,那也罢了,可姑姑说,又为何执意要收留宛如?我不喜欢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姑姑为何非也要永琰做呢?”   长宁语塞,少年目光灼灼:“难道姑姑去了我的以后时光,她真的是我命定的身边人吗?”   她向来不能说谎,下意识就别开脸去。   “那是因为……因为……”   他对小宛如招手:“你过来。”   小家伙平时最是怕他,抓着长宁的袖子不敢动,听他又叫一声,这才期期艾艾地拧了过去。少年勾唇一笑,只伸出一指头点在她的额头上面:“姑姑不用解释,就算是命中注定,现在改也来得及。”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神情和那个他重叠在了一起。   长宁后退一步,如遭雷击。   他分明就很温柔地轻抚着小宛如的包子头,就连笑意也是浅浅,只是挑眉看向她的时候,让她的心都搅成了一团。   也不知道是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长宁捂着心口,许是她又到了那些特殊的日子,胸腔里面的那个心跳得厉害。   在她走后,小皇帝的笑脸一下就拉了下去。   春生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他垂眸,推开小宛如叫她坐在旁边。   不多一会儿,久候在外的沈清流被春生带了进来,永琰只对这小家伙一点头,她这就奔了少年跑了去:“清流哥哥!”   沈清流见过礼了,起身后才伸手牵过她的手。   小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宛如欢快地投入他的怀抱:“你总是有办法轻易地就获得她们的信任和喜欢。”   少年笑:“皇上说笑了,小孩子很好哄的。”   永琰坐直身体,用两指敲在案上:“现在要哄的不只是这小的,姑姑似乎又有远行的打算,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沈清流拿出带在身上的糖果,给了小宛如,春生连忙带了她下去。   他坦然坐在一边,正色道:“其实皇上不想让公主走,直接说就可以,她最是看重你,什么事情也都为你,有什么不能的呢?”   小皇帝嗤笑一声:“她对我,有如惊弓之鸟,此事还待你去办。”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赐封公主的诏书一下,天下皆惊。   小皇帝当着长宁的面也答应了她,此生此世,只要他还在世上,总会照顾好小宛如。   也算叫她放下了心。   这姑娘,是和永琰有牵绊的,命中注定的事情,不必她插手,到时候顺其自然就会走到一起,命运这东西,忤逆不了。   他真的长大了,给宛如安排了教学,所有的事情一手承揽过去十分的周全。   一时间,没了这小家伙,长宁无所事事起来。   终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她只剩下一件事还没做,早上起来,就觉得风和日丽,心情好得不得了。   红英给她梳头发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心急,只叫她给发辫上结了几个小小的珍珠珠花,长言在旁端茶倒水,一路跟随。   不多时,梳妆完毕,恰巧沈清流掐着时间来接她。   长宁应着他的要求穿了轻粉嫩罗裙,看起来俏皮更多些,她对着镜子抿唇一笑,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时候似乎已经远去了。   少年站在门口,淡淡地笑。   长言看见,在她身后小声提醒她:“公主,沈公子来了。”   长宁转身:“不是说好了,在宫外见面么?”   沈清流大步走了过来:“嗯,突然接到公主的邀约我很高兴,但是有些事又怕公主不知,这就赶了过来。”   长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她在这个世界上面只剩下沈清流这一个执念没有消除,想了很多天,她决定顺他的意,牵着他的手与他走上一段路。   这才命人送去了口信。   少年站在她的面前,拉起了她的手:“公主说想牵着我的手走一段很长的路,可是真的想好了?”   她点头:“对。”   沈清流目光灼灼:“是和我一个人吗?”   她又点头:“嗯。”   他用力握紧她手:“那公主理当表现出你的诚意。”   “什么诚意?”   “他……”   少年对着长言笑道:“公主不应三心二意,既然想和我走那么远的路,就得为我清掉他们,才能走得长远。”   长言立即跪下:“长言的命是公主的,求公主留下长言!”   长宁也是疑惑地看着沈清流:“为什么?”   少年笑意吟吟:“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一心一意不是么,我给公主三日时间,好好想想以后,是想要我和你两个人呢?还是想很多很多人一起呢?”   说完竟是不等她做出任何的反应,转身走了。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走了走了走……了。   也就是说,昨天纠结了一晚上的是先去看戏还是先去赏花还是去采青什么的都白纠结了,长宁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被这小子给嫌弃了。   叫她想,是两个人,还是很多人。   她低眸,长言伸手抓住她的裙角:“长言不能离开公主!”   她立即心软:“嗯……”   少年已经走远,她抻着脖子张望,他并未回头,十分从容。   早上起来时候,她还心怀雀跃,这会仿佛被人泼了冷水一样,回头,能看见镜中自己的迷茫。红英也有点不知所谓:“公主还出宫去么?”   长宁摇头:“不去了,我得好好想想。”   红英笑:“不然先吃点早膳?不出去了就在宫里吃罢。”   事实上她吃不吃东西都一样,但是已经习惯了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她还是很向往的。   转身要走,她的裙角还在长言手里,这就有点恍惚了:“长言你怎么还跪着,起来吧。”   长言犹还忐忑:“长言不敢,公主会赶走我吗?”   她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才过了些安宁日子,他怎肯轻易舍弃,跪行两步更是到了她的脚下,低头将脸贴在了她的鞋上:“长言做牛做马都行,就是别赶走我好吗?”   姿态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去,长宁于心不忍,可又不敢轻易应下,她想起前几次时间过程当中,沈清流受的苦,更是心疼,一狠心这就绷住了身体。   也幸好红英机灵,她只瞥了她一眼,就把人给拉住了。   这才逃一般跑了出来。   在宫里闲逛,恰好遇着春生,正给小皇帝准备早膳,稀里糊涂这就跟了去。   长宁站在久心殿的门口,有点失神,或许不应该再叫他小皇帝了,永琰做得很好,自从亲政以来,他很少再笑,仿佛就天生尊贵,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令人折服的姿态。   真的很好,她仔细想,他娘叫什么了?   怎么有些记不准了,遥远的混乱的记忆让她记忆力越来越差,她甚至已经记不住自己的飞行器和时间表到底留在了那个时间段里。   也许是看得久了,少年抬头:“姑姑这是怎么了?”   他的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笑意,比起沈清流成年后的清秀,其实他成年以后更是妖冶一些,尤其是眉间的那一点红……   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她的脑海当中慢慢浮现了永琰成年后的模样。   嘉庆帝早已察觉,半晌见她没有动作这才出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他慢慢勾起了唇角:“真是很久没有和姑姑一起用膳了呢!”   或许是他的笑容中还有一点点的调皮,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尾巴还下意识动了下。   春生不敢抬头,赶紧布菜。   长宁坐了下来,少年对她轻笑:“我甚至都忘了,不知姑姑喜欢吃什么菜了?”   喜欢吃什么菜?   她看着他,眼前总是浮现出他那时模样:“我喜欢不喜欢什么很重要吗?”   永琰亲自拿了筷子给她:“当然,姑姑是永琰最亲的人,这普天之下,谁也没有你重要,如今我已经亲政,只愿姑姑安康才好。”   言外之意,就是她高兴就好。   长宁不禁动容,去了些防备之心:“那你会做伤害姑姑的事情吗?”   他更是笑:“不会。”   她看着他:“长大也不会吗?不管我怎样都不会吗?”   少年不知她说的什么意思,但仍旧笃定地回应:“不会,姑姑待我真心实意,我怎会伤害姑姑呢。”   她松了一大口气,总觉得这隐患其实已经发生了改变,乐呵呵地与他一起用膳,这个世界很是有趣,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玩的地方,还会有喜欢的人,一直一直地在一起。   难得她不躲着他,永琰心里欢喜,看着她就欢喜。自然就一脸春风,他颜美,因为年少还有些稚气,看着他莫名的有些悲伤。沈清流与他一般年纪,或许他说得对,喜欢就是喜欢,应该一心一意。   想着也与他告个别,耐着性子在他跟前坐了又坐。   永琰一堆政务,不得不走,御书房里还有众位大臣相候,他犹豫再三,到底抵不住还是站了起来,长宁见状也跟着起身。   他心喜:“姑姑一起去御书房坐坐?”   比起成年的他来说,她唯一还记得的就是那眉间一点红,目光自然落在他脸上:“不了,我许久不参政了,今日见你也是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小皇帝不禁顿足:“什么事?”   长宁笑:“就是沈清流啊,我觉得他越长越好看,比起他哥哥风韵可是不差,你姑姑我左思右想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好啦。”   她说话颠三倒四,还像往常一样爱卖弄成语,可他却是笑不出来。   淡淡地看着她,半晌他才嗯了声,然后再不等她转身就走。   春生在后,也不知是绊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摔倒,小皇帝头也不回的去了……   长宁在他背后偷偷挥手,这也算是一种告别,从此二人轨迹大不相同,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荒唐事。   再回到自己的殿内,已然神清气爽。   她叫来红英,召集了包括长言在内的几名内侍,命人拿了些银两,都是些不少的数目,挨个发了下去。   有人哭有人笑,她只看着,不叫人上前。   当断就断,送了这些人出宫,她也是一身轻松。   长言哭得最是厉害,长宁只对他笑,任他哭闹,最后一同送走,她又叫人重新收拾了自己的屋子,将那些人留过的痕迹都消了个一干二净。   根本不用三天时间嘛。   立即着人去请沈清流,这少年来得也快,不用半个时辰又到宫里,长宁仍旧在大殿里面等着他。   他一身青衫,仿佛就是芸芸学子当中最普通的一个,可她看着他干干净净,就是舒服。   她的周边,已然再无一个少年:“你的要求我已经做到了,现在足够诚意了吧?”   沈清流笑,依然倚在门口:“不够。”   长宁愣住:“怎么?”   少年缓缓走近:“清流很想和公主一生一世,那么唯有订婚才能安心,这样还能杜绝他国联姻之心,两全其美,你说呢,公主?”   她托腮:“我明白了,你想做我的配偶。”   他已然到她跟前,少年背着手,慢慢一低头,他温热的唇这就落在了她的脸颊。   “是,我已然长大,清流妄想和公主一直在一起,不知能否?”   她张口欲言,他手指压了唇上:“公主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我说了,你有三天的时间。”   说着起身要走,这个小不点不知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大,长宁失笑,这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必等三天,我这就答应你。”   ☆、第43章 四十三   第四十三章   天色未晚,少年倚在宫墙旁边,长宁依约而来,尽管这与两个人最初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白天,但依然不晚,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期待,独自赴约。   红英自然是不放心的,可派着去的人半路都给赶了回来。   长宁在宫中行走,当然无人赶拦。   沈清流手里拿了根草叶,看着她越走越近,笑意吟吟:“公主好快。”   她到他跟前,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个玉牌:“这个给你,从今往后可随意走动宫中。”   他并不接过:“那么,长言他们?”   她笑:“依你所言,我将他们都安顿好了,从此再不会招惹别的少年,怎样?”   她就那么挑着眉,坦然说出这句话,他耳根竟是隐隐发热,半天才点了下头,那个好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当然,不等他有别的反应,她又低下头去,一副娇女儿姿态。   两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少年看着她,二人就那么傻傻的站了一会儿,眼看着巡岗的侍卫队走了过来,这才面面相觑。   沈清流顾不得失礼,一把抓住了长宁的手:“走吧,我带公主去看戏。”   说着挺胸抬头,拉着她的手,大步走出了宫门,守卫的侍卫长瞪着两眼不明所以,二人手握着手,站在皇宫的大门外,不由得相视一笑。   身后是雄伟的宫城,面前,是繁华的街道。   二人更像个初学的孩子,长宁更是新奇:“咱们干什么去?”   他晃起她的手来:“公主想看戏还是去放灯?”   长宁假意想了想,然后笑了:“都想。”   沈清流也笑:“好啊,不过我带公主去看个不一样的戏。”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脸色微赧。   她笑,从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少年长得也很好看的嘛,在这个时间上去看戏,估计也没有什么好位置了,少年拉着她一直走到大戏楼对面的酒楼,后院竟有梯子,他先一步爬了上去,站在屋顶上面迎风而立。   长宁哈哈大笑,心情愉悦,拎着裙角这就上了梯子。   月色很美,少年站在屋顶,对她伸出手来,她一时得意忘形尾巴一甩打在他的手心,随即也站了上面。   夜空中繁星点点,凉风阵阵,二人并肩坐了下来。   对面就是大戏楼的戏台,台上一袭青衣,正是走步,长宁回头看着少年:“你是怎么发现这样的好地方的?”   沈清流伸手扳着她的脸叫她看向戏台:“公主看戏,不要看我。”   她忍不住又转过来看着他:“怎么了?”   他耳根又逐渐发热:“看戏。”   说着又推了她转过去,好吧长宁转过头去看戏,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最喜欢看大戏来着,有个戏子也叫什么来着,她不禁有点黯然,很多人都喜欢她表面风光,其实没一个真心喜欢她的,她抱住膝头,侧耳细听,似乎也能听清台上人咿咿呀呀唱了什么东西。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面,她有多光鲜就有多孤独。   少年揽过她的肩头,他也有些不自在,更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一手按着她这就靠在了他的肩头:“公主不必再想那些恼人的事情,从今往后有沈清流在一日,就有人一直一直喜欢着你,好么?”   这种感觉很奇妙,长宁靠在他的肩头,发觉他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心里去。   他歪头,抵着她的额头:“公主以前常来看戏,我就躺在这屋顶,想着要是天天能和公主在一起,该有多好?”   长宁笑:“好啊,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吧。”   一时间竟然也忘记了,他会老去,而她仍旧能青春年华的事情,对面的戏台上面,两个角儿是声情并茂,以前她定然能聚精会神地看下去,回到宫里还能给小宫女讲一讲怎么个故事,但是,她看着戏台,又有了别样的感觉。   沈清流抬头看着星空:“公主的家在哪里?”   长宁叹了口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们不知道的一个地方。”   他小的时候,她对他说过她的家在天上:“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天上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吗?”   她点头:“穿过天空,能看到很美很美的星际,我的家在很遥远的一个地方,那里很美很美,天气也好,不会下雨不会下雪四季如春。”   这样的话说给别人听,或许没有人相信,但是他信。   天边一颗星稍纵即逝,少年仰望星空:“那你还要走吗?”   她坐直身体,也看着:“走啊,我得回家,不过不用担心,等我走的时候嗯……你懂的。”   几十年以后,说不定都已经没有他,他理当释然。   看着她熟悉的脸,可他又忧虑:“可不是说公主丢了点东西,不能回了么?”   长宁坦然:“没事,我相信天道使然,不可违逆,到适当的时候,它还回出现在我眼前的,到时候我就能顺利回去了。”   想到以后有那么一天,他已经不在,而她还能呼吸,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面去,多少有些伤感。   他神情低落,那些未知的事情也令他烦恼,她伸手轻抚他的脸,目光温柔:“放心,除非你愿意,否则我不会先你一步走的。”   她用肩膀撞了他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出戏一直唱到了酉时散场,街上行人不多了,天色已晚,原来还打算去放花灯的,可惜长宁吹风时间长了竟有些头疼。   也没有选到中意的灯,她本来就怕寒,此时只觉身体不适。   少年察觉到她身体的异样,赶紧雇了辆马车,将她送回宫来。   长宁哪里受过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更是欢喜,他紧张兮兮,又连夜叫了御医,在宫里闹了很大的动静。   长宁也不只一次身体不适,可这次是真矫情了,有人关爱着感觉真是不赖。   她明明就能起来,可少年就坐在床边,安抚着叫她好好休息,他声音温柔,温柔得她直想睡。他从御医那里又要来熏香就放了枕旁,越闻越香。   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红英在旁看着只觉蹊跷:“公主睡着了?”   愈发浓烈的香气,甚至有些刺鼻了,沈清流嗯了声,笑得腼腆:“我让御医加了些安眠香,公主似乎很久不能久眠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红英再不疑他,给长宁盖上了薄被。   少年不动:“我在这看着她,你们下去吧。”   她自然放心,转身而出。   沈清流起身站了起来,长宁睡颜静好,他倾身,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描绘着:“等我能开口叫你长宁的时候,再在一起,是不是更好?”   她半点动静都没有,殿内安安静静的,也似乎有轻微的声音响起,他站直身体,恰巧屏风后面的暗门打了开来,嘉庆帝走了出来。   他负手而行,绕过屏风到了长宁床前,后面跟着的春生立即出去守着,沈清流低眸,侧立一边。   “这么快就睡着了?”   “嗯,”他看着小皇帝坐在床边,淡淡说道:“就不知能睡多久,皇上未免太过于心急了。”   “就坐一会儿,”他也知道厉害:“今天去看戏了?”   “是,”沈清流自嘲地笑笑:“公主甚至还夸我好看,她实在太过于单纯。”   好看?   小皇帝回头看他,又看向长宁:“朕怎能不急,不等长大,她已有离心。”   二人同样年纪,自然明白其中孤独。   夜已深,沈清流一动不动,小皇帝只稍坐一会,从原路返回。   少年复又坐下,长宁一睁开眼睛,看见就是沈清流的脸。   他伏在床边睡着了,天还未亮,她一指头戳在他的脑门上面,见他皱眉又稍用力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还在这?”   沈清流睁开眼睛,羞涩十分:“不是约好了,明天要一起么?这样能早早见到,不是更好?”   连个梦都没有做,算个好觉。   最近她偶尔还会惊陷于那个梦中去,生怕自己不自觉地返回到未来的时空去扰乱历史,很久没有睡实过了。   难得没梦,她拍着自己的脸:“真的很早啊。”   说着掀被下地:“突然觉得很期待每一天呢!”   沈清流无奈地笑笑:“对啊。”   真像个孩子。   长宁左右环顾,不禁挠头:“呵呵我习惯这个时候醒了,永琰该去早朝了,你要不要在这歇歇?”   他哪里舍得:“不,公主洗脸吧,我告了三天的假。”   这三天都要陪着她了?   她抿着唇笑:“好,正合我意。”   两个人一般傻,挨着坐了一早上,他亲手给她做了小甜点,许是心中甜蜜,只觉得入口即化,味道不能再美。   用过早膳,少年出去安排车辆,叫她在宫内等候。   红英伺候着她给她换衣,长宁脸上神采飞扬,一副小女儿娇俏模样。   她对镜梳妆,甚至还要求要多戴些珠花,殿内没有别人,红英站在她的身后,给她重新绾发:“沈公子才十四岁,心意难定,公主怎这么相信他?”   “放心吧,”长宁笑:“来回几次,这些人我都看够了,沈清流对我的心意就一直没有变过,我欠他的,这种牵绊值得我托付。”   “可我总觉得他变化得有点太快,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哪来得那般深情啊!”   “呵,”她托腮:“我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红英手下稍顿,却是抿着唇不说话了。   没等多久,沈清流去而复返,他依旧拉着她的手,二人明晃晃地牵手在宫内行走,多少小宫女看着都脸红,她只当不知,笑意十足。   走过御花园,一人负手而立。   原本应当在御书房议政的小皇帝,站在高高的石阶上面,他一个人微扬着脸,看不真切表情。长宁脚步顿缓,看着他的目光难以移开。   有两日没有见过他,不知何时,少年额间竟然点了红。   那梦靥一般的男人,从一开始对她的掠夺占有,到往返各时间对她的痴迷执着,伴着这张她久不能忘怀的容颜,一下就撞进了她的脑海当中。   沈清流察觉出她的异样,也顿足回头:“公主,怎么了?”   长宁心如捣鼓,可等她再回头看的时候,石阶上面已经空无一人。   ☆、第44章 四十四   第四十四章   昏昏沉沉,长宁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脸忧色的红英。   她想坐起来,但身子似乎更加的羸弱了,红英拿着汤匙,动作缓慢:“公主这是怎么了?睡了七八天呢!”   ,她心中暗惊,揉着发疼的额头歪在了床边:“我睡了这么久?怎么回事?”   红英脸色苍白,犹豫再三还是低下了头:“御医说你这身子有些病症,原来是想叫你睡一觉歇歇,没想到公主一睡不起,可吓死我们了!”   一睡不起?   长宁揉着发疼的额头:“那沈清流呢?我记得我和他看戏去了?怎么一下就昏睡过去了?”   红英一脸急色:“还说呢,沈公子也吓坏了,这会出去取药了。”   药,对她最近身体就一直不好,从一开始出宫开始,越发的难过,她不知自己出了什么问题,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不多一会儿,药童和沈清流一起走了进来,红英迎上前去:“公主醒了,看样子身子还不好,这可怎么办?”   少年行色匆匆,这就到了床前,他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幸好没有任何的异常,他先是松了口气,药童已将汤药递了过来,长宁闻着那味道就有点受不了了,掩口扭头。   沈清流接过了药碗:“公主还是把药喝了吧,你病了。”   他说她病了,可她除了没有力气并没有太大的异样,不过他脸上的担忧可是真的,她不愿意看见他这样担心,虽然讨厌,但还是捏着鼻子喝了。   满口的苦味,她刚要开口,少年已经递了个蜜饯到唇边,她张口咬在口中,长长得吁了口气出来。   “御医怎么说?我到底怎么了?”   “没事,”少年笑:“大概是那天在屋顶吹着风了,就是普通的风寒,吃几天汤药就没事了。”   “还得吃几天汤药?不要吧?”   她最讨厌吃这样的东西,表情惊悚。   沈清流坐了下来:“等这几日你病好了些,就带你去放花灯,怎么样?”   长宁顿时来了精神:“那些和你约定的事情,还有很多都没做,可不能食言。”   她双眸微亮,一脸期待。   少年郑重点头,对她温柔到底。   本来也觉得是场小病,长宁过了两日竟然发起了热,她有按照御医交代的那样喝下汤药,但病却是一病不起,有时候,她一但睡着,再醒过来时候就已经过了十天半月,有时候她又头疼睡不着,小皇帝为此换了几批御医,宫里的人也大多换了很多。   没多久,她竟然连床都起不来了。   沈清流带着宛如来看过她几次,可她慢慢的眼睛也不好了,小皇帝的脸小宛如的脸,沈清流的脸,红英的脸……越来越模糊,怎么也看不清了。   就这么,后来是什么都看不见,她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耳边只留沈清流温柔得不可思议声音,一直和她说,睡吧,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她真的很累,回想过去许多许多事情,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难以割舍的东西,她甚至都未能见证历史,还有以后……是不是快死了?   死亡是个什么滋味?   她或许是真的病了,这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嘉庆七年初冬,长宁公主因病猝死。   小皇帝悲痛不已,也大病一场,后因承公主意志清君侧,扫朝堂,进行了一次大清洗,逐渐奠定了自己的根基,自此大安。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45章 四十五   第四十五章   从混沌到清醒,其实只在一瞬之间。   慢慢睁开眼睛,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迷茫着,头顶是玄色的幔帐,身上盖着的也是略熟悉的纹理,在哪里看过却记不起来了。   一个宫女模样的,很奇怪她就是知道是宫女,这人激动得都哭了:“娘娘你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吓死奴婢了!”   周边还有御医在旁,把脉的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   娘娘?   那是什么玩意?   她的面前站着两三个宫女,她们大呼小叫,还有两个御医在旁边唠唠叨叨,在说什么?看着他们只觉得心烦,不管她们怎么闹她也没有出声,正想闭上眼睛一了百了,一个尖细嗓子的声音在脑子里响了起来:“皇上您慢点诶呦慢点!”   紧接着,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急急到了床边,他约有二十来岁,颜美俊容,眉间还有一点红砂……   诶,那个谁?   她看着他的脸,皱眉:“诶你你你是谁?我见过你。”   他见她反应,暗自松了口气:“你当然见过我,御医,玉贵妃这是怎么了?”   御医忙上前来:“回皇上的话,贵妃这一摔,似乎记不得人了,日后会慢慢恢复的。”   皇上?   贵妃?   她愣神,随即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老头说的是她。   这两个称呼也很熟悉,她有点头疼,爬坐起来。   随即男人当众抱住了她:“你可算醒了。”   说着,竟是不能自已,温热的唇就贴在她的额头上面。   她呆住了,他长得可真好看,脑袋里反反复复就只是这一句话,正是发怔,做好的粥被人端了上来,春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红玉,喝点粥吧。”   红玉?这是她的名字?   她完全不想吃,只觉得有点累,嘉庆帝拿着匙喂她,看着他的脸她勉强吃了两口,她神态恹恹的,一直问谁谁谁的。   刚巧朝中有事,御书房刚才那些政务还没处理好,春生催着他,永琰给了那几个小宫女一点暗示,又拥住她说去去就回,连忙去了。   然后一大堆人扑过来哭诉,一个说他的错没有扶好梯子,一个说她的错应该拦着她,总之吵得她头疼。   她皱眉,直接闭上了眼睛。   结果这些人还不放过她,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她索性大吼一声,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在这些人的口中,她得知自己是个孤女,自从长宁长公主猝死以后,据说刚才那位皇帝伤心得不能自已,他在一年以后骊山北的狼爪下救得她。   当时因为她长得很像长公主才被他带回皇宫,然后就是略微狗血的故事,日久生情最后不顾群臣反对,独宠后宫。   这些小宫女里,一个叫满儿的说是一直伺候她的,她说她姓原名如玉,从如美人到如贵妃用了五年时间。   原来她叫如玉,这是她的名字啊。   孤女?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五年的时间,与九五之尊生活在一起,这何等的风光,据说还是独宠后宫,言语间,她还听说宫内还有一个贵妃,对此毫无感觉。   在床上躺得久了,胳膊腿都不大好使。   如玉,姑且她就叫自己如玉吧,她对这个故事其实不怎么感兴趣,只不过听满儿提及长宁长公主的时候,下意识想到,那公主大概是个妖狐,因为她有尾巴。   想着想着,又在被底下摸了摸自己的……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她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她是个正常的人。   满儿就是个大舌头,只半晌功夫就将宫里的人交待个清清楚楚,说她千万要抓住皇帝的心,不然一旦失宠,妃位不保不说,还会有性命之忧。   说得非常严重,可她就是一点概念没有,到处都是陌生的,包括她眼前的所有人。   这些人都拼命地想要她记住,让她多对皇上笑笑,什么时候一笑就能有这么大的力度了?她不知道,原来她以为笑很容易,但当她想要下床的时候,又发现双腿柔软得不像话,这下笑不出来了。   没有任何的记忆,没有自保的能力,她甚至都没有一个康好的身体都没有。   幸好寻了个木制轮椅,满儿扶着她坐在上面,还能推着她到处转转,御医说她的腿是因为躺得久了才软的,走几日就好了。   她怕疼,自然不肯起来走路。   风和日丽,鸟儿在御花园的树上叽叽喳喳,作为她的御用小宫女,满儿对她可是十分的贴心,给她讲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据说她后脑摔着了,所以总是头疼。   幸好她能随遇而安,完全不愿意多想,在宫里转了一大圈,她总觉得她睡了很久很久,有时候脑中会有一星半点的东西闪现,但每当她仔细一想的时候,又都消散了去。   浑浑噩噩过了一日,还是早早回了寝宫,她理顺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住的就是皇帝寝宫。   大床上面锦被高调,都是他的气息,陌生的,又有些熟悉的,空白的记忆让她无所畏惧,也不知道什么是深浅,在上面滚了两滚,自然而然地就闭上了眼睛。   原如玉醒了以后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思路也很混乱,脾气秉性也变了许多,御医给她开的汤药她也乖乖喝掉了,嘉庆帝脚步略急,他也没想到她会提前醒过来,甚至这后宫还没有完全部署好。   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完全准备好……   疾步回到寝宫,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似乎已经睡着。   如今已是嘉庆十三年,他整二十岁。   春生伺候着他换衣,不敢言语,永琰再不是当年无措少年,这就上了龙床。   被底的人似乎已经睡熟,他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呼吸越发的急促起来。   女人自然毫不知情,他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她温暖的气息就在身边,就像每次一样,他轻轻拥住她,恨不得这就给人揉了身体里面去。   正是不能自已,怀中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永琰怔住,随即笑道:“如玉你醒了?”   她目光淡淡的,只定定看着他:“你谁?”   他低头,在她颈子间吮了一口:“我是谁你都忘了,看来真是摔坏了。”   亲密得不能再亲密,这人,甚至还探入她的衣底,她依旧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她是忘记了,也不是傻掉了,知道现在只能依靠他,深呼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谁知这笑比哭还难看。   “你是皇上?”   “嗯……这你也忘记了?”   “我是什么贵妃?”   “如贵妃,”他笑,啄着她的脸:“朕独一无二的如贵妃。”   没有真实感,她窝在他怀里觉得有点别扭,永琰紧紧拥着她,见她又要闭上眼睛,顿时心惊肉跳。   伸手抚住她的脸:“如玉,如玉!”   他声音略哑,急迫得很,吓了她一跳,原如玉睁眼看着他,昏暗的烛光下,能看见他灼灼的目光:“怎么?”   她不开口的时候,和以前一样。   他生怕她再睡过去,见她和常人无异,这才松了口气,抱紧了她:“幸好你没事,幸好。”   是啊,她没事真好,就是胳膊腿不像自己的不大好。   “不好,我腿疼。”   “哪里?”   嘉庆帝掀开被子,这就坐了起来,他握着她的脚踝,一点一点地往上轻按,她看着他动作纯熟,手法还不错,顿时心安。   “以前我总给你按,过两天就好了。”   他的侧脸,看起来更美一些。   按了半晌,回头撞见她的目光,嘉庆帝放好她双腿,倾身看着她:“怎么样,好点了吗?”   温柔得紧,原如玉坐起身来,一下抱住了他的颈子:“你真好。”   她全无依靠,自然是发自肺腑的。   他背脊僵硬,眼角却是湿润。   她光洁的双臂下,是他结实的胸膛,其实早在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那份不大正常的躁动,此时男人的气息就萦绕在鼻尖,更是引人陶醉。   尤其这个男人,眉间的红砂看起来是那样的致命诱惑。   她随心意,在他胸口处蹭了蹭,永琰哪里受得住,一把钳住她的胳膊,拥着她慢慢倒下,这一次,他可不想吓到她。   任她拱来拱去,也不得缓解。   原如玉浑身难受,只扒着他的中衣,贴近他才好受点,这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二人相拥而眠,翻来覆去的半夜才睡着。   一早起来,御医为她配置的新药出来方子了,药童端了她床前,等到如玉醒过来时候,已然日上三竿,皇帝早不在了,她拖着两条不大好的腿,叫满儿推来了轮椅。   为了能快点好,吃药的时候非常配合。   刚用过早饭,说有人要来看她,顿时就来了兴致。   满儿推着她在窗前,皇帝寝宫很大,她喜欢窗边的盆景,正是托腮以待,由小宫女带进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锦衣华服。   男人一看就饱经风霜,已过四十的模样,女人年轻些看样子也有三十的模样,她回头看见,仔细想,可也没有头绪。   红英生怕自己哭出声音,掩住了口舌。   身后男人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满儿立即迎上前来,遮住贵妃目光:“王大人,我们贵妃现在刚养了一日,还记不得人。”   说着回头:“贵妃看看,还记不记得王大人和她家夫人?”   二人都尽量控制住了情绪,缓步上前。   原如玉眼睛越睁越大,看着她们突然一拍木椅:“啊,我想起来了!”   ☆、第46章 四十六   第四十六章   她说想起来了,殿内几个人都呆了一呆。   不过这女人挨个指了指,又十分苦恼的拧着眉头:“我刚才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们!”   男人神色黯然:“贵妃昏睡了那么久,不记得人也无事,总会想起来的。”   相反那女人却是扑身过来,这就抱着她大腿开始哭了起来。   她:“……”   请原谅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她看着这一男一女,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仔细想想,又什么也捕捉不到。   红英的哭泣声立即引来了侧目,殿内有人来劝,她也自知失态,赶紧站了起来。   王靖言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连忙推在了如玉的身后:“你们先下去吧,我在这有几句话对贵妃说。”   她是什么人,她是王大人家的夫人。   王大人是皇帝的舅舅,平日虽然总不见恩爱模样,但人家里当真没有乱七八糟的小妾丫头什么的,也算独宠一份,连孩子都生了两个呢!   谁也不敢反驳,满儿略有些心惊,可又不敢不走,只赶紧叫了人一溜小跑去面圣了。   如玉哪里知道她们那些飞眼都什么意思,她身子还有点虚弱,据说是因为长时间不行走的缘故,昏迷了一个月就叫长时间了?她掐着自己的腿,很想抽那御医。   殿内的宫女都等在了外面,她满脑子空白,看什么都好奇。   红英识趣地起身,王靖言上前推起了她来:“贵妃有没有想起来一点点?曾经我们还是义兄义妹,你该唤我一声大哥。”   一个从前的信息,对于她来说,都非常重要。   镜子当中,呈现的是她的如花容颜,身后站着的男人却已中年,她不由得托腮:“大哥多少岁?是哪年遇见我的呢?”   他垂眸,带着笑意的目光这就落在了她的发顶上面:“几年前?十几年前?我记不清了?”   如玉斜眼看着那边一直红着眼睛的红英,心想几年前?还十几年前?那时候她才多大啊,他就和她称兄道妹了?如此,她就有些不待见他了。   回头对红英招了招手:“你过来些,我记得你从前总在我眼前的。”   其实这句是谎话,不过从她刚才抱着她大腿哭的样子看,有些情义倒是真的,这就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你说你是我姐姐吗?”   这一句妹妹,叫得得多惶恐,不过她不能否认,也就过来笑了笑:“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如玉摸着下巴作势想了想:“想起一点。”   两个人都看向她:“哪一点?”   她刚要瞎扯一通,忽然看见门口倚着一个年轻男子,他身形倾长,清俊的脸上并无任何的表情,虽然只是站在那里,她只瞥了一眼,忽然心跳加速:“诶诶你过来!”   不说还好些,一说人转身就走掉了。   既然来这了,那就是来看她的。   原如玉顿急:“站住!你给我站住!”   说话间外面涌进来一屋子的人,原来退出去的小宫女,外加皇帝内侍,还有些许带刀的,一人负手而来,形色匆匆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   她立即闭上了嘴巴。   果然,皇帝在她面前十分地紧张:“你在叫谁?想起了什么没有?”   原如玉摇头:“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忘记了挺多事情,她又不是傻掉了,这些人都这么紧张她的脑袋是否灵光干什么?她想起来什么事情好像很重要,一说什么都没有,这几个人又都松了口气的模样。   不得不叫人起疑。   她只是笑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又好像没有,我想快点站起来走路,能不能快点给我治腿?”   永琰见她无异色,这才放心:“嗯会的,用不了多久,就能下地。”   他淡淡瞥着王靖言,声音冷冽:“人也见过了,舅舅回吧。”   男人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后宫当中,这就退后一步欠了欠身,红英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了,如玉看见她回头时候那不忍的目光,垂了眸色掩住惊慌。   一屋子的人,哪一个都不觉得靠谱。   永琰厉声道:“以后除了朕,不许任何人单独和贵妃在一起,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大刑伺候!听见了吗?”   满儿等人吓得立即跪了下来。   如玉不满他这凶巴巴的模样:“你这是干什么?她们也都是尽心尽力伺候着我的,因为我受罚了,日后还怎么好好伺候我?”   他冷哼一声,受罚了以后还怎么伺候她?   受罚了就没有以后了。   他推着她回到床边去:“才醒就不要到处走了,多歇歇,以后腿好了,就带你去外面。”   她听他话,这就真的上床躺着了。   永琰就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她,他轻轻拍着她,满眼都是笑意。   如玉闭眼,默默在心里数着数,果然,没过多久,他就起身忙去了。   她不动,听见满儿在旁受训:“贵妃现在脑子不清楚,你们也不清楚了?刚才都谁瞧见沈清流了?还好贵妃没有注意,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她耳尖地捕捉到沈清流这三个字,在心里记下了。   说的是刚才露面的男人吗?   和她有什么关联吗?   日上三竿,她勉强躺了一会儿,看见外面天色大好,这就起了出去走走的心思,满儿拧不过她,也就推着她,跟她腿上都盖了薄毯,后面跟着一溜的人。   真是一个好天气,如玉慵懒靠坐着,日光照在脸上,能感受得到温暖的感觉。   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的?   满儿推着她,也不敢走远。   只在石阶上面晒着阳阳,如玉仰着脸,伸手遮住了光。   指缝当中,尽是春意。   正是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能甩开身后的这些尾巴,要怎么能再见那个沈清流一次,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站住。   她遮住眼前恍惚的光亮,只见前面也来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年轻女子,无需置疑的是她容貌秀美,头上首饰繁多,走起路来也是摇曳生姿的,如玉眨着眼睛,一直盯着她脑袋上面的金首饰,十分欢喜。   女人果然停住了脚步:“都说姐姐醒了,我过来看看。”   身后的侍卫只冷冷说道:“皇上有令,任何后宫之人,都不许近如贵妃一丈远。”   女人这就福了福身:“好,那燕儿就在这给姐姐施礼了,说起来这宫里一直就我和姐姐两个妃子,也当真寂寞,姐姐醒了就好,燕儿能常常过来走动吗?”   如玉仍旧在打量着她头上的首饰:“可以啊,不过你一口一个姐姐的我怎好意思,看起来你更像姐姐啊!”   的确,从面相上来看,如玉犹如少女。   女人受到了来自我们如贵妃的五千点伤害,一口气梗在喉间差点上不来。   不过,想到这个傻子的传闻,她依旧插刀如许:“姐姐还不知道吧,皇上又选妃了,用不了多久这后宫就热闹起来了呢。”   不过,她似乎也高估了这位如贵妃脑袋的灵光程度,说了这么介怀的话,结果人没什么反应,还甚至对她笑笑。   一提及纳妃的事情,身后侍卫立即上前,这女人也立即在驱逐前离开了。   只留下如玉依依不舍的目光。   是夜,她问那个龙床上面的男人,说那个女人头上戴着的首饰好漂亮,金光闪闪的,为什么她没有。   男人大手一挥,她就有了一堆。   然而,毕竟是当时亲眼看见,她竟然还惦记上了那人头上的,又说想要。   结果,后宫当中,有个人又受到了来自如贵妃的五千点伤害……   ☆、第47章 大尾巴   金首饰都金光闪闪的。   原来当皇帝这么好啊,原如玉躺在龙床上面,挨个摆弄着这些首饰,个个爱不释手。   前两天,还有人到她面前来请安,现在一个个都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鸡,但凡叫她看见的,人家头上有些光泽的首饰,她都要。   皇帝从来惯着,只要她要,就得给拿来。   尽管他还会赏赐下去新的,但却也有所不同。就像那位美人说的那样,皇帝又往后宫添置人口了,不过这些话说给我们的如贵妃听,只怕她也不曾在意。   因为她根本不懂得有何区别,这倒也叫皇帝省心了。   后宫的事情,还需要有人操持,他直接封了女官,整个后宫在妃位的也就只有三个人,一个就是原如玉,其他两个分别是王家欣怡小姐,一个是柳家的如意小姐,剩下美人两三。   皇帝明显倚重王家,王欣怡入宫则封为德妃,是以严格要求她德行。   而柳家的如意小姐,当时是纯粹因为她头上多戴了一个金步摇,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摇曳生姿,怎么看怎么好看。那日皇帝还带着如玉,她一直在看那个金步摇,就用手点了她。   再一问,这小姐名唤如意。   如意和如玉只差一个名字,皇帝心里不喜,却也招入了后宫,封为贵妃。   这位柳贵妃其实也就中等颜色,她生来还就是一双大脚,又与父兄行过武,是以力气很大。因为甄选的过程当中,家里嬷嬷一直给她头上戴金银首饰,才被如玉相中。   后宫不能没有女人,这是无需置疑的。   后宫也不可能出现男人,这一直却是原如玉奇怪的。   天气炎热,她在龙床上面翻滚,手里还掐着一根金发簪,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去。   永琰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慵懒的美人午睡图,他撩袍要坐,却铬着一下站了起来,春生伸手掀开褥子,发现里面是些首饰,当真哭笑不得。   床上女子睡得很香,因为她脑中无事,所以日日欢快。   男人摸了她被下,这两日给了她许多小玩意,竟然在求-欢的时候顺顺当当就应许了他,而且,她还似乎正到了动情的时候,这几天都缠着他,差点将他掏空了去。   时已近午,春生连忙收拾东西,全都给放在了地上的矮柜上面。   他可不敢乱放,这如贵妃要是起来看不见心爱的金子,会发脾气的。   永琰侧身歪了她的旁边,伸手轻抚着她的脸。   不消片刻,她就睁开了双眼,看见他的时候,还有点迷糊:“你……你是谁啊?”   都已经这样亲密了,她仍旧记不住人。   他略显失望,只是哄骗着她:“你猜猜我是谁?昨天我怎么告诉你的了?”   原如玉眨着眼睛:“你是皇帝,我知道。”   永琰勾起了双唇:“对。”   她笑:“你看,我没说错吧!”   春生在皇帝身后捏了一把的冷汗,这位如贵妃动不动就把人忘记个一干二净。   到时候发火迁怒到身上是常有的事情,外面日光大好,永琰捏着她的脸笑:“今天朕带你出去玩,去不去?”   当然要去!   她抱着他用力地亲两边侧脸:“好好好,带我去带我去!”   永琰皇帝点头,回头叫春生去收拾东西。   原如玉虽然喜欢金首饰,但却不喜欢戴在头上,现在她已经完全可以在地上行走了,不过她讨厌穿鞋子,也讨厌走路,总是没有平衡感,通常时候,都坐在轮椅上面,需要别人推着她走。   真是懒得可以,不过永琰喜欢。   侍卫队在身后不远处跟着,春生推着她,这就出了大殿。   永琰换了常服,刚走下台阶,就听见一声娇呼:“皇上!”   他回头,如玉已经冲来人挥起了手帕来:“啊那个谁!我们要出宫转转,你去吗?”   自从她脑袋坏掉以后,她总是自来熟,其实总记不住人。   王欣怡步子小,几乎是小碎步一路跑过来的,旁边跟着两个宫女一边一个搀扶着些,她脸蛋红扑扑的,额上还有细汗,到了跟前连忙施礼。   永琰淡淡瞥着她的脸,略有不耐:“什么事?”   平日不来皇帝寝宫,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年纪轻轻的德妃脸红红的,一共也就见过这位年轻的皇帝三次,每次还都是匆匆的,如今人站在她的面前,他倾长的身形,俊美的容颜无一不令她的心处砰砰直跳。   王家的姑娘很多,很多,能选上她也是幸运。   父亲也曾对她说过,因为故去的太后原因,皇帝会对王家的小姐另眼相看,所以尽量提一些小要求也是可以的,既能够让后宫的其他人看清形势,又能给这位天子留下些许印象。   一早上,就有人与她说,皇帝要带着如贵妃出宫,她连忙赶了来:“请皇上怜悯欣怡的思家之心,若要出宫,能不能也带我回去看看?”   她表情恳切,眨着眼睛略显无措。   这样的神色,其实在王家也教过许多次,她是做得最无辜的。   果然,原如玉见了是心生怜悯:“啊呀,这位姐姐想家了……”   话未说完,皇帝已经打断了她:“叫什么姐姐,叫妹妹。”   她立即改口:“好吧,这位妹妹有点可怜,她想回去看看就让她回去呗,皇宫里真无趣不是吗?你说呢?嗯?永琰?”   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她也学会了叫他的名字,虽然常常不分场合不分时宜,但他喜欢。   当然了,其实多数的时候,这位如贵妃就像个话唠一样。   男人笑,伸手摆正她头上仅有的一个珠花:“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哪来那么多心思还要管别人,你要愿意操劳这些事情,后宫那有大堆,不用出去玩了。”   如玉立即就把嘴闭上了,永琰这才回头再看向这位新封的德妃:“王家没有人教过你吗?想回去的话可以,不必再回来了。”   说完,也不顾她脸色发白,亲自推了如玉的轮椅,这就走了。   直到走出去很远,如玉回头,还能看见那少女站在石阶下面,怔怔的,越发远了。   她不得不发发牢骚:“你看看你,多伤人姑娘的心,不就是回家看看吗?反正也顺路,你这也太小气了点……”   马车就停在门口了,男人弯腰抱起她来,眯起了双眼来:“我伤人姑娘的心了?我小气了?马车就这么大,不然你回去吧,我带她出宫转转,顺路回王家看看?”   如玉连忙搂紧了他的颈子,干笑了数声:“哈哈……哈说什么玩笑,她既然都来了,那叫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就好好在宫里住下吧,还是带我出去转吧哈哈……”   他勾起双唇来,抱着她上了马车。   车内有点闷,春生给窗帘挑了起来,如玉靠在永琰的身上,不时往外张望,从皇宫的东华门出去,不多一会儿就上了京中最繁华的一条街上。   因为有鸣锣开道,路人行人纷纷避让。   出宫走走,一直是原如玉的渴望,她看着两边临街的商铺,只觉得有一幕一幕的东西在脑海当中闹腾,心里似乎有一团火,烧得她抓心挠肝的。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忘记了。   出来的时候,永琰亲手给她穿上了鞋子,虽然透气,但现在脚心也痒痒的,恨不能给鞋子甩了出去,她咬着下唇,呼吸都乱了。   略有熟悉的场景,偶尔会有个小男孩冒出来。   如玉觉得自己越发的喘不上气了,眼前总有一个小小的永琰,不用别人告诉她,她也知道是永琰的个孩子,或者淘气或者发怒,小模样俊俊的。   那就是永琰,她就是知道。   还有一个……   原如玉蓦然睁开双眸,叫了声停车!   春生以为她怎么了,赶紧去招呼车夫,街边都是过往的行人,她探出头去,到处寻找那一抹身影。就在刚才,一走一过的时候,分明就有个熟悉的年轻男子,身穿白衫看见她之后愣了下,然后飞快入了人流当中。   永琰面色不虞:“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还没等走呢,你这是干什么?”   如玉捂着头:“我头疼,我刚才头特别疼……”   他连忙抓过人来,就叫她靠在肩膀上面:“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她浑身痒痒的,每次沐浴都像是打仗,尤其后臀地方不能叫别人碰触。   这昨日才刚被他按在水里洗过,怎么又浑身难受。   永琰轻轻拥着她,见她脸色不对起初还以为她是假装的,不过她拱来拱去的,甚至还伸手入怀到处去抓,十分的不对劲。   他连忙给人按住了:“这是怎么了?”   如玉想哭:“好痒啊好痒!”   说着坐了他怀里也开始乱动起来,然后也不顾是在车上开始伸手解自己的腰带,春生虽然是个太监,但也立即转过了身去,永琰圈着她怕她摔着了……   蓦地,她不动了。   他低眸,看见她的手还在自己的腰后:“你……”   原如玉眼睛瞪得老大,就快哭出来了:“我……我这后面好像长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第48章 四十八   不仅仅是永琰在惊慌,她觉得整个后宫都天晕地转了。   原如玉趴在床上,不由得在被下摸着自己的尾椎,那里有一小根东西长了出来,她十分害怕,可那东西就像是了解自己在想什么一样,甚至还能自己动,可把她吓得不轻。   御医来看过,皇帝顾忌着她的情绪,并未当着她的面提及。   可是即使不当着她的面又能如何,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怪物。不多一会儿,永琰打发了人去熬药,外面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才返回来见。   她整个人都藏在被底,不肯出来。   他只好伸手探进来,摸索着她的手,紧紧握住了:“没事了,别害怕。”   她怎么能不害怕?   原如玉缩在里面不肯出来,她声音闷闷的,挣脱他的手滚到了里面去:“我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你是皇帝你什么都能吗?你告诉我怎么了?我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放到最温柔的,坐了床边轻轻按住了她的逃离:“没事,只是你,你现在有了我的骨肉,所以……嗯,所以身体才有些反应。”   骨肉?   她一下掀开了被子,诧异地坐了起来:“我哪里有你的骨肉了?”   永琰倾身,一手就按在她的小腹上面:“这里,你不要乱动,等以后孩子生出来,我再和你解释好吗?到时候我就告诉你之前的记忆都什么样的。”   原如玉有点发傻,事实上,她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不对,她应该会选择一个生子的系统,然后提取她的数据,下个蛋。   不过比起她刚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学聪明了很多。   有些事情是不能和永琰说的,有些事情也不能对宫女说,她得自己慢慢摸索,虽然还不确定自己的腹中是真的有他的孩子,但她却是脸色如常,假意说困了,这就在他的安抚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的记忆已经受损了,但是人还是那样的单纯。   永琰见她睡着,只叫宫女们好生照顾着,先一步离开了寝宫。   原如玉立即睁开了眼睛,这就要下床,满儿立即拦住了她:“贵妃才刚有孕,还是先歇着养胎吧。”   她白了她一眼:“不,我要出去走走。”   这么长的时间,虽然她不爱走路,但其实是能走的,她最先学会的就是对宫女们说不,果然,满儿对她没办法,只得来哄:“贵妃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就行,等你醒了,满儿就带贵妃去御花园转转好吗?”   如玉十分郁闷,她不是真的傻掉了好吗?   她随即躺倒,闭上眼睛,大概也就三五个数的功夫这就又坐了起来:“好了,我睡醒了,咱们出去转转吧!”   满儿十分无语,可怎么也拦不住她,这么一点的小事又不能时刻去通知皇帝,真叫人急死了。原如玉不仅要出去走走,还主动要穿上鞋子,的确是有些不大对劲。她伺候着人把鞋穿上,也不敢乱猜,只好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外面日光大好,她走得极其缓慢。   御花园内,百花齐放,这让她想起了一日王家的那个妃子,对她曾说过的话来,她说总有一日,这后宫当中,会有许多许多的女人,犹如这花儿一样,花团锦簇的。   满儿时刻跟着她,她略有不耐,伸手折了花枝。   园内多有花树,原如*脚不大利落,伸手在花尖走过,如果吹过一股微风,她手里的帕子这就飘远了去,她回头低叫一声,满儿连忙追了过去。   她身后好几个侍卫在不远处跟着,再回头时候,一个人伸出手来这就把她拉入了花树里面去,也是如玉胆子太大,不慌不忙跟着他一直往西,在迷宫一样的御花园里面穿行。前面的男人一言不发,他看着也就二十多岁,从侧脸看能见其清秀脸庞。   走了一会儿,二人躲在一棵参天大树后面。   男子回头,看着她目光灼灼:“公主,你能想起什么吗?”   公主?   原如玉愣愣地看着他:“你是谁?”   他抿着唇,看着她的目光尽是沉痛:“我就是一个傻瓜,如果不是当初……现在你还好好的不能傻掉……”   她有些不愿意听了:“喂,我没有傻掉,我只是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男人苦笑:“是,都怪我,但是你相信我,你根本不是原如玉,你是长公主!”   如玉彻底惊呆了:“你说什么东西?长公主不是一个……一个狐狸精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当中,忽然闪现了一条大尾巴来。   她眼神惊疑不定,他握住她的双手来:“可是我以为我选择了权势以后不会后悔,可事实上我错了,皇上一直在骗你,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甚至会伤害到你的性命。你的尾巴你还记得吗?你知道是怎么拔掉的么?你跟我说过的家你还记得吗?你难道不想回去了吗?”   原如玉脑中乱乱的,四周已经能听见有人在喊着她,她抽出她的手来,后退两步才是站稳:“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永琰骗我也好没骗我也好,他待我怎么样,我心里知道,我不傻的,真的。”   “公主!”   “别叫我公主,”她开始后退:“虽然你说你错了什么的,但是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宁愿相信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然后过你想过的日子。”   男人抿唇,侍卫队已经近了。   原如玉隐身藏与一棵树后,往远处走了走,然后高声叫了满儿。   很快她就被人发现了,满儿的脸已经吓得毫无血色了,赶紧把人送回了寝宫,找了御医来查。当然刚才她说谎了,说是自己走远了,然后摔了一跤。   御医才给看过,说是无碍,然后皇帝就急匆匆地来了。   他脸上的急色可不似作假,原如玉躺在床上,也下意识动了动——当然她动的是尾巴根。   就说是有他的孩子了,他的骨血就在她的腹中孕育,真是奇怪,她怎么没有一点感觉呢。   因为这次意外,永琰对她的看管更严了。   偶尔也有别的女人过来请安,不过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反倒是她略觉尴尬,宫里的日子其实也很好混的,她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能过去半年。   她入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御医说她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   虽然,那天那个年轻的男人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从未提及过,但是她知道都是真的,偶尔她也会去御书房,看看皇帝,也看看那位传说当中的长公主画像。   她的肚子真是越长越大,越长越大。   真是奇怪,她以前竟然不知道,肚子里面还可以装小宝贝。   天气变冷了以后,又变暖了。   时间在她时不时的睡眠当中过得非常的快,刚刚还过了个年,原如玉恍惚记着,她的小皇帝,似乎是二十二岁了。   嘉庆十五年,也不知道忽然就在脑海当中闪现了这么一个时令。   还有她的尾巴,她问过无数次永琰那是什么,在她的身后尾巴已经长长得能盘上她的腰了,平常肚子在前面碍事,她的尾巴又在后面碍事,简直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   不过还好,都说快到时候了,快到时候了,真就很快就到了生产的那一日。   那一天来得没有半分的防备,甚至要比御医计算的日子要早那么二十多天,早起的时候,她叫永琰给她捶腿。   王皇后——哦对,那个女人已经成为了王皇后,她早早过来探望,就坐在椅子上面看着她,永琰十分不耐,再三赶她离开。   因为宫女都在,也不好发火。   然后王皇后就哭了,原如玉觉得十分抱歉,正好御书房有人来见,永琰过去看看。她也是闲着无事,就下床安慰了那姑娘两句,说也巧,腿脚不知道怎么的就抽筋了,一下子把自己绊倒在地。   可把王皇后吓得不轻,赶紧来扶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她肚子疼得厉害,恨不得把自己剖开,几个人把她搀扶起来,接生婆来的时候她已经疼得打滚了,如玉长发披散开来,浑身都疼得冒汗。   王皇后生怕皇帝怪罪,更是不肯离开,女人在床上哭喊着疼痛,几个人都按着她。   那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知道疼,正是哭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忽然一道金光闪过。   原如玉抬眸一看,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从天而降,而她的脸竟然是那样的熟悉,四目相对之下,那个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脸的人,瞬间又不见了。唯有一件小小的东西落在了她的枕边,她下意识拿在手里,恍惚着竟然听见有人说着恭喜孩子之类的东西,剧痛令她的脑子异常清醒,那些被她遗忘的东西,一件一件一点点,这就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当中。   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原来她真的就是那个什么长公主,原来她真的是那个老皇姑。 第49章 大结局 孩子皱巴巴的。 长宁十分无语,她产后十分虚弱,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如获珍宝似地抱着那小娃娃来回在她床边转悠。是个男孩,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旁边的奶娘生怕他抱不好,直跟着来回的走。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浑身都疲惫得不能动弹,她尾巴在被底耷拉着,慢慢就闭上了眼睛。 男人一见她没有了动静,连忙把孩子交给了旁边人,这就坐了床边:“如玉?如玉?” 女人又睁开眼睛,只这一次眸色深邃,定定看着他:“永琰,你真出息了,是吧?” 他愣住,她从醒过来以后整个人都呆呆的,还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过话。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和平常不大一样。 他甚至在她的眼中看见了怒容,一个那样的感觉这就席卷了他的整个神经,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跪在了床前:“姑姑……” 长宁看着帐顶有些失神:“看看你给我起的名字,原如玉?看看你给我编造的身份,孤女?看看你现在把姑姑当成了什么?笼中的鸟儿?” 永琰惊喜交加,他怕的就是这样一日,姑姑恢复了神智,然后再不属于他! 现在他有孩子在手,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了,也许,也许把握就能多一点呢! 他起身,又重新坐回床边,刚才就在他跪下的时候,屋里的宫女太监已经被春生都撵走了去,此时殿内无人,永琰握住长宁的手,只是尽力的哀求:“姑姑是永琰的错,可当时若不那样,只怕姑姑早已经嫁给沈清流了!他有什么好?他为了权势还不是放弃了姑姑么?” 长宁没有力气起来,正能挣脱他的手腕,人间情爱,其实她不大懂。 但是他这种执着却令人生畏,提及沈清流来了,她忽然想起其实这人也在她失去记忆的时候给她过忠告,永琰说得没有错,他为了权势,的确是骗了她,并且伤害了她。 也虽然这几年的时间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生命当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但是,她这样被人欺骗的感觉,实在不美。 并且,她已经成功找到了她丢失的东西,完全可以等她恢复力气,然后直接回去自己的星球。 想到此处,她又闭上了眼睛,只听永琰在旁喋喋不休地与她说着这几年的变化。 她记忆力不好,但依稀记得,自己打乱了他们的历史,并且还试图修复。 可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原来并不是她打乱了历史,一切还是按部就班的在时间的轨道上面走着,她兜兜转转,到底还是没能扭过命运的脚步。 永琰这些年都没有这样惊慌过,他伸手推着她的身体,忍不住大叫着她:“姑姑!姑姑!” 或许是他声音太过凄厉,长宁不得已又张眸看着他:“我太累了,叫我睡一会儿。” 她元气大伤,这一次可是真的累了,男人眸色慌乱,抓着她的手摇晃不已。 在她面前,他还是那个孩子。 长宁伸手轻抚他的额头,给他稍许安慰:“不用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怎能不担心,更加的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来人,快给孩子抱过来!” 说着又来伸手探着她的呼吸,她太累了,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不消片刻,襁褓当中还在睡梦当中的孩子就被抱了过来。 长宁听见男人的怒斥声,下人的求饶声,还有孩子的哭闹声。她略觉厌烦,更是闭上了心眼,彻底进入了睡眠当中去。 孩子哭得没完没了,可她却是丝毫不动。 皇帝就像是疯了一样,春生赶紧叫了几个人勉强把人按住,才算没让他做出更疯狂的事情,贵妃产子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禁语。 不过皇帝却是不朝,在寝宫整整呆了七天。 孩子一直有人专门照看,他每天都叫人带过去给贵妃看,可满儿等人却是从未见过贵妃睁眼,春日才过,是一天比一天暖和了,他这么长时间不去早朝,自然有人诟病,可无数人进宫相劝,却都铩羽而归,连皇帝的人都见不到。 长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他一脸颓色,正坐在床边发怔。 她睡了几日,有了些力气,这就坐了起来,四目相对,永琰赶紧倾身抱住了她:“姑姑我错了,永琰错了!” 他抱得很紧,整个人就像似才有了点人气。 她实在不解:“永琰,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男人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却是诧异地看着她:“我什么样子?” 长宁皱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人世间的情爱要是都你这样,我真觉得不值得。” 正遇着外面又有大臣来跪,她看着他的目光更是冷厉:“先把你的事情做好,像个男人一样。” 永琰点头:“那姑姑等着我。” 她揉着额头:“快去快回。” 他再三叮嘱了,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长宁再看见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好看了一点,不过按照她的审美观点,这孩子简直不能更丑了,从前她们星球上面下个蛋,从中出来的孩子,都十分漂亮。因为生产时候经历的疼痛也让她介怀,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宫女们都一直在她身边,夸赞孩子好看。 就连过来探望的王皇后,也按耐不住心底的羡慕,常常被孩子吸引。平常到她寝宫走动的人多了,也不管她是不是在休息,也不管她想补想见,大多都是来看孩子的。 她越发的焦躁,尾巴已经全部痊愈了,那个飞行器的钥匙,系统文件都已经全部找回来了,不过她还在犹豫当中。 永琰总算回到了那个干干净净的模样,她这几天并未叫他近身,一待有空他就抱着孩子往她身边凑合,小小的孩子儿全身都软得不像话,有时候塞到她怀里时候,她甚至都不知所措。这小家伙只会哭,饿了哭,渴了也哭,尿了哭,困了也哭。 她无语,偶尔听她哭得厉害,就伸出尾巴来盘住他,说也奇怪,这孩子也到她这儿就不哭不闹咯咯笑,永琰称为母子连心的天性,她却嗤之以鼻。 等她完全修整好自己的身体,也联系上了自己的家乡,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 小小的婴孩,他们都说越长越好看了,可在她的眼里还是那样柔软,经受不住一点的打击。好吧,其实她的确是有些嫌弃的,但看在好歹是自己生的,勉强逗弄逗弄。 永琰仍旧日日来,可她回家的心却越发的强烈。 前两日王皇后晕倒了,非叫皇帝过去看看,说是想念家人,各宫的贵妃都来她这哭诉,说想回家,她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发现皇后要比贵妃权利大的多。 却不明白为何来她这哭诉,后来等永琰回来了,这才知道她们的用意,她心烦,索性连他都给赶了出去。 十六的月圆之夜,一直守候在长宁身旁的嘉庆帝从梦中惊醒,却见里间寝宫内只有孩子,他大惊失色,从窗口才看见她全身就披着件白袍,毛茸茸的大尾巴就在她身后展开,他从窗口一跃而出,才得她回眸一笑。 长宁手里拿着的那东西一直在闪闪发光,她乌黑的长发就披散在后背,犹如天上下凡的仙子一样,他担忧多日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母后说得没错,要发生的始终会发生,姑姑最后也非要回去的是吗?” 她仰望月空,只是笑:“是啊,我要回去了。” 他试图慢慢走近,见她并未动,更是大力将她抱住了:“姑姑难到就没有半分留恋?我对姑姑的心日月可鉴!” 她微微扬着脸,看他俊美的容颜:“其实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牵挂的人,不管我去你的记忆多少次,都始终和你牵绊很深,但是我出来很久了,想回去看看。” 永琰抵着她的额头:“姑姑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但凡你对我还有半分的情意,就再给永琰一次机会,一次只有我和姑姑的机会,好么?” 有温热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其实几十年对于她来说,还真的只是青春期的一瞬,这个世界的情感太过疯狂了,可她唯独缺不知心动为何物。 王靖言也好,沈清流也好,永琰也好,她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永琰却忽然抚上了她的心口:“如果有一丁点对我的留恋,那就试一次,好吗?” 她微怔,握紧了数据库的地图,长宁把眼睛闭上,她尾巴一扫,这就把人弹开了。 天空当中月色很美,她看着那月中光景,忽然想,带我去我心中的地方去吧…… 这就凭空消失在了男人的面前。 黑暗当中,不知是谁掀开了幕帘,长宁懵懂地坐了起来。 只见室内光线昏暗,就在面前的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女人手里牵着个男孩,他的模样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女人对她笑靥如花,她回想起这是哪里来,忍不住对那孩子摇了摇尾巴,只把他吓得一下钻到了女人的身后去。 长宁更是失笑:“小永琰……” 后记——大明王朝的历史上记载了一位长公主, 扶持幼帝皇侄儿终身未嫁,后人称之为老皇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